第2节(1 / 4)
次年元月,燕王自辽西还朝,废少帝,幽禁废帝于永宁寺,每年只准其外出祭奠亡夫。朝廷立魏氏末帝安,燕王临朝监国,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曹安有名无实,只知于台城内终日纵情享乐,宫室繁丽,姝色满殿。及燕王薨,北汉国匈奴人兵分六路出击南下,度横江直捣建业,所到之处,几乎兵不血刃,大多不战而胜。
此时已是曹姽被幽禁永宁寺的第十年,自废黜之日一别,她再未见过长子曹安,次子在永宁寺北极阁诞下后便被抱走。
阁内的她散发缁衣,望着来人,恍觉慕之又再临人世,整个建业璀璨喧哗如白昼,来人身后火光万重,仿佛是要接她同去九重天上。直到一声重响唤醒她的神智,被抬入阁内的石木棺椁仍和王慕之落葬那天一般纹理清晰、光可鉴人。
她被独自幽禁在这小小的台阁,已很久没有说话了,如今才知面前的是自己的长子,更不知该怎么说。曹姽慢慢地挪到棺椁前,静静地伏身其上。
曹安似乎早已料到这情状,扬手招来手持火把的随侍:“母亲,您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爱着父亲,却不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爱着孩子,也不能真正像个帝王,如爱苍天一般爱着天下万民。我是您的儿子,您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的血脉里流着您的疯病。”
见母亲理也不理,曹安报复之心愈加浓烈:“北汉已兵临建业,康大都督的官职被我一降再降,如今不过一个守端门的校尉,这倒也是个痴人。我自是准备在城破前随船东渡,临走之前念着母亲,定要送您和父亲团聚。”
死人一般无声无息的曹姽让他大失所望,泊于港口的座船才是他的心之所系,曹安接过随侍手中的火把,草草燃着了佛堂内的帐幔,永宁寺渐渐也陷入了建业满城的火海。
曹姽回头想寻找佛陀慈悲面孔,却忘了铜塑的佛身已被兵民掠去融为铜汁守城,空荡的台阁只剩墙上的八部天龙图在嘲笑这曾经的天之贵女,阿修罗鬼面阴森,女面妖娆,与天神帝释征战,空望建业沦为尸城血海修罗场。
幽冥沉浮不知几载,曹姽回复意识,只觉得通身无力,胸前被阵阵踩压,仿若堕入了第十一层石压地狱。但她明明五脏俱在,皮肉完好,不过气息不畅而已,身下也是绵软如云,倒似旧日锦榻。曹姽大为惊疑,终掀开凝滞的眼帘,望进面前一碧一蓝的妖异眼眸中。
☆、
冬去春已来,虽初春的寒意未消,含章殿两位公主住处内的仙都园已是繁花锦簇。
园内前庭植沙裳,后园种乌椑,梨树夹杂在一众翠色的柏木里,新绽的鲜嫩小花尤为可爱,园中四季景长新、树长青。顺着林间人工所开河渠纵深而入,东为望春,西为临秋,俱是公主寝所。
当今陛下与燕王的幼女三公主前日发了热,饮了柴胡汤后虽身体不再滚烫,只是仍然意识未明。
午后皇帝陛下来看望女儿,三公主的一双贴身侍女楚玉、楚佩立在内堂外随时听候吩咐。
楚佩年小,趁众人不注意便伸头往里窥去,见三公主仍然双眼紧闭,人却微微颤抖起来。
一只通体雪白的番猫原在榻上趴着玩耍,不时露出嘴角一圈花纹,正是陛下的爱宠“衔蝉奴”。
这猫也精怪,趁陛下与侍人说话的当口,便窜到公主身上似是要取暖,到处拱踩,甚而追着自己的尾巴乱转。待三公主不适要喃喃,这猫便一爪盖在公主嘴上,异色双眼炯炯有神。
这哪是猫,简直就是狐狸精。
楚佩瞅着心急如焚,不禁就“哎呀”一声。
女帝似有所感,回头正见衔蝉奴在玩闹,便如一个娇宠幼儿的母亲一样上前将它抱起,嗔怪道:“阿奴,你又顽皮。”
曹姽恍惚中听到母亲柔和的声音在唤自己“阿奴”,无数次惹了乱子之后,母亲总是这样无奈而薄怒地抱怨自己。
先帝已仙逝十余年,这熟悉的呼唤让她顿起孺慕之心,加上那重物不再挤压自己前胸,曹姽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眼睛徐徐睁开。
初春午后的金色日头投在面前的妇人身上,轮廓都笼罩着滟滟的光,周身似乎都暖融融的。
虽看不清母亲的面目,但曹姽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将要满溢出来,甚至无心去想自己为何还能置身此时此景。
女帝曹致贵为国君,显少做女子装扮。
一身玄色暗织锦绣的袍服便将二月济济的春色按压下去,尽是端和凝重,只脚下一双金线重瓣莲纹的厚底漆木履,行走间才带出点女身的别致来。
见榻上的女儿醒了,曹致忙吩咐医官上前查看。曹姽此时不过十岁孩童,烧了两日便精神大减、浑身无力。
楚玉、楚佩听了传唤进来,将公主的一只手腕轻轻从被中拿出,让白胡子医官诊脉。
老医官闭目凝神切了片刻脉,便道公主已无大碍。只是稚龄孩童神魂不稳,公主因受了惊吓以致发热,余下数日还需好生静养。
医官又开了温和补身的方子,由女帝吩咐下去,临秋斋里凝滞了两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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