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4 / 4)
记的是各路州军监府县的二十四至,一个地名便有二十四个方位数值,每一页密密麻麻尽是数字。这书如果抄录出去,照沈括所言,可以依照这些数字将地图复画出来。不过,要抄录这么一大本数字,比直接摹写地图更难,也更不易带出宫去。
张用将书放回原处,又注视了片刻,随后关起柜门,拿过搁在旁边格板上的雕龙铜锁,将柜子锁牢,拽了两拽,而后将钥匙交还给杨殿头:“您仔细瞧瞧,钥匙可对?”
杨殿头果然细瞧了瞧,才又揣回内袋,用丝绳拴到腰间,而后问道:“张作头,你是怀疑《守令图》被盗了?你这疑心从何而来?”
“哈哈,疑从爱来。你爱王羲之,我爱《守令图》。若起疑心,自然先想到自己心头最爱。”
“可那墙角的秽物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丢在这里?莫非有人窃入过这秘库?”
“只要物件没丢,你就莫急。待我再仔细瞧瞧……”
张用知道杨殿头所疑不错,朱克柔那张地图便可为证,《守令图》的确被人盗摹出宫。
墙角那一袋屎也可证明,的确有人曾潜入这秘库中。那会是什么人,竟能从如此严密的防守中盗摹这么大一张地图?他又是如何盗摹、如何带出宫的?
张用斗志被激起,低下头,不住弹响舌头,急急思忖:若是我来盗这《守令图》,会用什么法子?可是,想了几十种法子,都无法安然从这里盗出图去。大致而言,绝无可能。
他抬头又问:“杨殿头,这几个月,你总共来过几回秘库?”
“前几年来得极少,官家偶尔兴起,要观览那些墨宝珍品时,才命我来取一回。自从去年十月底,方腊在东南作乱,要常商议军机,须得看《守令图》,我便来得多了,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得来一趟,有时隔天便得来取一回。这五个月,来来回回了恐怕有几十回了。”
“其间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若有异常,我便早就发觉了。唯一异常便是墙角那秽物。”
“你再仔细想想?”
“嗯……十二月底,有回来这里,倒是受了一场虚惊。”
“哦?什么事?”
“那天我来取江南东路的分图,刚打开锁,才伸手要开柜门,库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惊了我一跳。我忙走过去看,是一只斑鸠鸟,飞进来撞到了铜柜上,在地下乱扑腾。我好不容易才捉住它,丢到了外间。”
“那秽物会不会是鸟粪?”刘鹤在一旁忽然说,“库门开着,人若是偷偷溜进来,只要一走动,这转盘便会转,立刻便能发觉。鸟倒是能四处乱飞,自从艮岳建起来后,这皇城的鸟越发多了,四处的鸟粪每天都扫不尽。”
“不是鸟粪,鸟如何能屙到那袋子里?”杨殿头忙摇头,“不过,我受那鸟惊之前,才上到二楼,楼前恰好飞过一群乌鸦,好不晦气,我只顾着骂那乌鸦,没留神脚下,竟踩到满脚鸟粪。低头一看,门前地上积了许多鸟粪,忙叫那开门的文吏拿来许多纸才揩净鞋底。恼得我骂了那文吏一通,让他赶紧将地上那些鸟粪也全都清扫掉……”
“骂得好,这些人白生一对眼珠子,眼里只见得到势和利,哪里辨得清腌臜不腌臜?一块肉掉进粪里,他们捡起来擦抹擦抹便能送进嘴里。你这些还算好的呢,我在那造作所修楼盖舍,整日见的尽是汗臊泥臭的蠢腿子……”
张用见两人如同妇人般絮扯起来,笑着从刘鹤手中拿过烛台:“冰清鞋底碰见玉洁腿子,好一对绝尘并蒂莲。你们慢慢清香,我再去瞅瞅那屎袋子。”
他举着蜡烛绕着秘柜,先细看了一圈,锁都上得完好。他走动时,脚下转盘也随之转动,回到原处时,那两人正在尖声争论袜子的香臭,兴致极高。张用笑着转过,举烛又照向墙壁和天花,铜面反照烛光,莹莹闪耀,映出他的身影来。他上下细细照看,一步步慢慢移动,走到后墙中间时,发觉那铜壁上有两小片污迹。他用指甲划了划底下那片污迹,抠去面上污斑,底下铜皮露出一个小孔,约有黄豆大小,里面填满泥垢。他从袋里掏出耳挖,朝洞里捅了捅,泥垢有些松动。再一用力,竟捅穿了外头的木板,外头的光亮透了进来。他又抠上头,又是一个小孔。
张用不由得笑起来,这两个小孔,小些的苍蝇倒是能钻进来。他对着小孔朝外面瞅去,下面五六尺外一道青瓦红墙,是秘阁的后墙。墙北是银台司的院子,一座楼宇矗立在正前方,琉璃瓦,青绿装,端雅清逸。楼上并没有人,十分寂静。此外,视线便被遮挡,再难看得更宽。
张用弹舌想了想,似乎摸到些脉络,便笑着摸了摸袋子,他时常随处躺卧,袋底尽是土渣碎粒,他用土渣将那两个小孔重新堵了起来。随后俯下身子,用蜡烛照着,去查看墙根地板。转盘将地板四角切分出四个圆弧,他细细瞅看四个弧角,尤其是墙角。查到东北角时,见墙角也有一片污垢,他忙又用指甲抠去,再用耳挖一戳,底下木板也露出一个小孔,只是底下很昏暗,只透上来一点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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