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安会意,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合谷穴的位置,道:“可是这里?”
冯大夫刚道了句“正是”,她便拿起银针,面不改色地刺了下去。
她拿惯了杀猪刀,箭术也早有精进,一根小小的银针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冯太医亲眼看到,她的手既快又稳,没有一丝犹豫,所刺的位置也不偏不倚正好,银针刺入三寸时便及时停住。
他不由连连赞叹几句,道:“大少奶奶当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既然如此,那就老夫来说穴位的位置,少奶奶按照我说的做。”
更漏声声,静思院中的烛火一直未熄。
夜色逐渐由浅变深,午夜的更声响起时,姜忆安抹了抹额角豆大的汗珠,拔下了贺晋远手腕上内关穴处的银针。
最后一针灸完,她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中全是期待他快些醒来的急色。
冯大夫早已不胜劳累,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歇息,见状便道:“大少奶奶不用着急,现在少爷胸中郁气还未散尽,意识尚未清明,少奶奶可以再喂少爷一碗醒神的药饮,少爷便会立时醒来。”
说完,冯大夫便从药箱里找出药饮来,叮嘱了药饮的用法,便知趣地避开,自去外边歇息去了。
那药饮不需煎服,只需隔水加热,没用半刻钟,姜忆安手里便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黑褐色汤药。
她试了试温度,略有些烫,三两口气吹凉了,便先喝了一口。
苦涩的汤药,只喝一口,苦涩的味道便充满了口腔。
她试过了药,便在贺晋远的脖颈下垫了两个软枕,然后撩起裙摆上榻,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
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药,她便俯身贴住了他的唇。
上次给他喂药,虽只喂了几口,经验却是有的。
这次便一只手扶着他的脑袋保持微侧的姿势,避免他呛咳,之后熟门熟路地撬开他的唇,舌微微卷起,将药汁一点一点往他嘴里送。
贺晋远躺在榻上,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然而只隐约听到耳边一句熟悉的声音,便很快再次坠入梦境中,回到了那年的问竹楼。
似在梦中重复当年的场景,贺晋远拧起眉头,抬眸看向对面的人,道:“林兄,今天的酒怎么格外浓烈?”
林文修又倒了一盏酒,推到他面前,笑说:“这酒可是酒楼最好的一品香,自然烈了几分,烈就烈吧,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不醉不归,谁先喝趴下,谁就认输!”
贺晋远与他碰了碰盏,无奈笑道:“我约你吃酒,你却抢着付银子。”
林文修神秘一笑:“嗨,说这个就见外了,以前不都是你付钱?我才卖了几幅字画,现在钱袋鼓得很,再请你吃几顿酒都够用,今天尽管敞开了喝。”
贺晋远向外看了一眼,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酒,吃不尽兴,要不把秦兄和萧兄叫来?”
林文修抿了一口酒,啧啧几声说:“算了算了,就咱们两个得了。要是请秉正那家伙来,他就会板着脸说喝酒误事,不要饮酒。要是请萧世子来,他就会谆谆教导,说长风贤弟,你身为状元郎,一言一行都会惹人注意,再说,饮酒对身体也不好,莫要饮酒!我听见这些话就头大,干脆不请他们算了。”
贺晋远哑然失笑,也道:“只此几回饮酒,也不算过分。”
“就是,就是”
两人笑说着话,端起酒杯再次相碰,又各自将酒一饮而尽。
忽然,楼下隐约传来“失火”的叫喊声。
醉意朦胧间,贺晋远抬眸看去,只见四周竟瞬间燃起了肆虐的大火。
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窗棂,火势凶猛无比。
突然,一根横梁从房中重重落下,横亘在了眼前,挡住了他们出去的路。
不知何时,林文修一手擎住了木梁,鲜血从他的额角滴滴落下,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