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虞晚几不可查的摇头后生生止住动作。
虞晚用丝帕覆在润过的唇上,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台下叫嚣得最凶的几个小官身上,又淡淡移开。
戏还在唱,可声音再也压不住台下愈演愈烈的起哄声。
一句接一句越发不堪。
台上,白蛇仍在唱戏,未受到半点影响。
一旁的那碧色身影看着如常,只是那踩乱鼓点的脚步,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
苏子衿搭着戏,一颦一笑看起来还是那么灵动。
可那双清透的眼睛,好像死了。
只剩副空有外表的皮囊还在戏台上,一唱一动。
苏贵在戏台边,一边对着那些官员们点头哈腰,一边朝苏子衿使着眼刀子打着隐晦的手势。
示意他更媚一点,要更迎合台下的看客。
苏子衿身形越发僵硬,面上的表情都险些挂不住。
他硬从嗓音中逼出戏词:“是啊,雨下大了,咱们……”
可唱到一半,声音颤得差点哽住,扬起的调子险些破音。
“咱们三个人……”他再也唱不下去,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台上。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通通远去,时间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苏贵跺脚,快步上台试图拽人起身:“苏子衿!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戏比天大!”
“知道。”苏子衿的声音没有波澜,只剩一点余音抖出些嘲意:“可这句戏比天大,也得看是谁教的不是?”
苏子衿仰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师傅。”他首次用了这个称呼,“您教的,不是戏比天大。”
他的声音只剩一片荒芜,唇角分明在笑,却寻不到半点生气。
“您教的,是跪着唱戏,比天还大。”
苏贵压低嗓音:“够了,别在这装疯卖傻,还不赶紧起来。”
“若要让台下老爷们不高兴了,老子有你好看的。”
苏子衿毫无动作,没有半点反抗,也没有半点顺从,如玩偶一般任苏贵拽拉着。
二楼雅座。
虞晚将一切都收入眼中,那贯来如冰般的眼眸里,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火苗。
她饮下最后一口茶,没有放回桌上,而是径直悬在了空中。
然后,她手指松开。
“啪——”
那骨瓷杯落在地上,摔得透碎,连碎裂的声音都悦耳至极。
碎瓷声响,围在戏楼外的锦衣卫当即从入口冲了进来,将所有看客围在其中。
他们齐刷刷拔刀,银光几乎将戏楼内都照亮一瞬。
方才还调笑说着污言秽语的官员们,猥琐的表情齐齐僵在脸上,肉眼可见地转变成不可置信的惊恐。
他们死死盯着锦衣卫的衣服,半晌没回过神,好似死活想不明白为何公主府的锦衣卫会出现在这等地方。
台上还在拽人的苏贵,被这转变吓得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再抬起。
虞晚慢慢站起身,走到栏杆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让本就慌乱的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呼吸都放得极慢。
一道清冽如冰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病气,可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极为清楚。
“那名戏子,本宫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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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的戏词引用来自《牡丹亭·游园·皂罗袍》、《白蛇传》。
第9章
全场登时嘈杂起来。
哭闹声,跪着磕头的砰砰声,还有止不住的求饶声。
连成一片,嗡嗡作响。
苏子衿满心的绝望还未褪去,突生的变故让他僵在原地。
周遭的嘈杂声浪仿佛远去,四肢与头皮一阵发麻,
他耳边只反复循环那句:“那名戏子,本宫要了。”
是她。
在他即将落得满身污泥,再也洗不净时,她又一次出现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些天,她明明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抱着那点卑微的渴求,换来的是一次次的落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