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下蓝若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陷进掌心。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抬起头,没有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陆修远……牺牲?确认死亡?
“……他冲锋在前,任务完成了,人却……”陆乾坤的声音带着一丝属于父亲的、克制的痛惜,“经过一年多的搜寻,只找到了一些带有他生物痕迹的遗物。虽然不愿接受,但……事实如此。”
他看向蓝若,目光深沉:“所以,蓝老师,你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自珩,对我来说……意义非同一般。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亲自来向你道谢,并且告诉你这些……”
这番话,情真意切,动机合理,逻辑自洽,将一个刚刚承受丧子之痛、又险些失去唯一血脉的父亲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
蓝若的心却仿佛冻在冰窟里。她强迫自己抬起眼,眼中混杂着震惊、同情与恍然,声音微颤:“……陆委员,请您节哀……”
陆乾坤点了点头,如同刚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般,又收起了情绪,“蓝老师你安心养伤,医院这边会给你最好的治疗和护理,后续的康复训练也会安排妥当。圣晖那边的工作更不必挂心,一切等你完全康复再说。”
这番话所具备的不容置疑,仿佛令其成为了某种承诺。
又简单问候了一些情况,陆乾坤便起身告辞。
钟书宇再次上前,将椅子归位,对蓝若礼貌地点点头,跟随陆乾坤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重归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蓝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后背却已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心跳如擂鼓,久久无法平息。
陆乾坤今天这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真的是作为一个感激的父亲来致谢并解释周自珩的身世?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陆修远真的死了吗?他口中的“确认死亡”是事实,又或是编织了一个谎言,用来测试她的反应?
他告诉她这些,是将她视为因救子有功而施舍般地给予拉拢安抚,还是已经察觉了她与陆修远的关联、她进入圣晖的目的?
这是否是某种敲打或者说是某种警告?
如果他已起疑,为何不直接处理掉她?反而亲自前来“交底”?是因为她救了周自珩,加之之前在美国的舍身救人,外界关注所以暂时动不得?
又或是他想将这个不正常因素放在身边,方便他的观察?
思绪纷乱如麻。但有一点蓝若很确定:无论陆乾坤目的如何,既然他没有当面戳穿,那她就必须继续演下去。
庆幸的是,在实施这次计划之前,出于极度的谨慎,她早已将过去调查的所有纸质和电子痕迹彻底清除。陆乾坤即便派人去查,也不能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因紧张和疼痛而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重新靠回枕头。
天色早就昏黑如墨,城市灯火已然亮起,繁华景象璀璨而冰冷。
这一步,虽然惊险万分,但总算踏出去了。她成功地、以最惨烈也最“合理”的方式,得到了周自珩的信任,进入了陆乾坤的视野,甚至可能获得了某种程度的“特殊关照”。
她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无论如何,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更逼真,更无辜,更……值得“信赖”。
后续几天,蓝若谢绝了所有媒体的正式采访,只接受了学校领导程式化的慰问以及班上部分学生情真意切的探望。应付完这些需要耗费心力的社交,她终于得以休息。
在病房修养的这些日子里,周自珩成了这里的常客。
除了日常的询问状况,当然也包括表达感激,以及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照顾,当然,也有关于那场车祸的调查进展。
“肇事车辆找到了,人也抓到了。” 某次下午,周自珩坐在康复病房窗边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语气平静,但交握的双手指节微微泛白。
蓝若正慢慢喝着温水,闻言抬眸看向他,等待下文。
“是蓝翠萍。” 他说出这个名字,目光紧盯着蓝若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警方在她逃离现场后发生二次车祸的残骸里确认了身份。动机……基本确定是因为蓝薇那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清晰的懊悔与自责:“是我和卫锋,当初自作主张,想给蓝薇一点颜色看看,觉得那样算是……给你出气……”他握成拳的手搁在膝头,指甲刺痛掌心。
“还有……她失踪后,我们确实找过一阵子。后来没找到,加上过年,下面的人心思散了,觉得她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大概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不敢再露面了……就松懈了追查。如果当时警惕性再高一点,盯得再紧一点,也许就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清晰可辨——如果他们没有“多事”报复蓝薇,如果他们没有在追查蓝翠萍上放松警惕,也许这场车祸就不会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