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起一丝异样的震颤,仿佛琴弦低鸣。
扑棱棱——
身后的莲叶,突然颤抖了一下。他霍地回头,一团小黑影,从荷叶上滚落下去,堪堪用尾巴勾住莲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霓怔了怔。
这居然是只小犼。鳞片都没长齐,圆圆短短的,一身的黑毛却格外的柔软蓬松。
成年犼兽的侵略性,他已经领教过了,连带着看着小爪子,小尾巴也不顺眼,扭头就走。
他的衣摆才漂浮起来,那小犼就急了,松开莲蓬,艰难地刨着水靠近他,发出小狗的叫声。
那小爪子不知怎么,折断了一支,吊在胸前。
谢霓还是用一片莲叶轻轻兜住了它。
“呜呜呜!”小犼摇头摆尾地,爪子也不瘸了,原地表演了个空翻。
谢霓道:“都是属狗的。”
那小犼快活地吐着舌头,就要来舔他的指尖——斜刺里却甩来一条钢鞭般的粗尾巴,把它一把抽飞了出去!
那尾巴跟认路似的,一下缠在谢霓腰上。巨犼燃烧的金红色眼睛,向他逼近,又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看了。它还能给你暖床?”
谢霓牢牢抓着尾巴尖,可怕的回忆,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单烽非抻长尾巴,抽了他一下,道:“不是不想骑尾巴吗?说鳞片太——”
“闭嘴!”
谢霓的手指一紧,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犼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神色,嗅了嗅他的头发:“再掐,你帮我洗尾巴。”
“你把它摔到石碑上了。”谢霓道。
“皮糙肉厚,摔不死。”单烽不以为意,道。
谢霓道:“这是你当初被关押的地方?”
巨犼的眼睛,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新仇旧恨,你非要现在提?”
谢霓望着石枷,道:“如果这枷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单烽已转了念头,用爪子钳着他,也不说话,一尾巴把这里的红莲抽了个稀烂,这才卷着那只吓呆了的小犼,往红枫林游去。
“在火海里待过,就会知道,石枷是最轻的东西。”单烽道,“我能砸烂它,我能砸碎那个让我带枷的人吗?论心不论迹,我做不到。”
远处,那只圆滚滚的貔貅,还在仰面而游,许多小貔貅顶着金元宝,往它张开的大嘴里塞。边上的狴犴缓缓摇着头,在地上画着正字。
胖貔貅突然弹起来,嫌它数少了,抓着它的角摇晃起来。
那狴犴分毫不退,一角杵在它肚子上,只见元宝金珠半天飞,火海里打成了一团。
单烽看着这滑稽场面,脸上却没有半点儿笑意。
“当初,要修炼法相的时候,我们师兄弟就乘着铁船,看湖里的异兽倒影。小燕年纪最小,前途无量,金多宝出歪主意,用钓竿把他甩进湖里,说这样法相更凝实,还贴了桃花无数符——结果看热闹的异兽太多了,船被扯翻了,这两个家伙差点儿被火鲲吞进肚子里。”
谢霓已听清了他的言外之意。
干将湖这个地方,有多少火,就有多少回忆,这也是单烽原本明朗炽烈的源头。
不论前因如何,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枫林已经在望,小犼早就钻进了犼群里,被高高地抛了起来,受众多犼尾抚摸。
小犼惊魂未定,就被带上了一顶金冠。
单烽道:“小崽子满月了。”
这群恶犼围着小犼又叫又跳,嚎叫出了调子,把一条长长的黑影当做绳子甩来甩去,强行掰成了一竖。
那居然是一条烛龙,被插在地上当蜡烛。烛龙生无可恋地耷拉下去,又被犼爪嘎嘣一声掰正了。
万事俱备。所有犼兽齐齐欢呼起来。
扑——
小犼一口气吹倒了烛龙。
单烽听着它们的吵闹声,不由也吼了一声。
霎时间,火海底下的热闹就凝固了,仿佛一股空前强烈的寒流涌过。
所有犼兽,齐齐后仰,拖家带口,彼此搂抱着,箭一般往远处弹射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