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桀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日子,其实他是个不太知道怎么休息的人,突然闲下来之后日子过得颠三倒四的。而且他高考成绩不错,整个假期戴梦淑都不怎么管他,她最近把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几乎是一眨眼,暑假就快结束了。
他告诉校医,“饿了就吃,不饿就忘了吃。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或者不吃。”
“不能这样啊,这样身体早晚垮了,吃饭要按时吃。”校医很严肃地说,“不过按理来说,你身体基础挺好的啊,也不至于饿几顿就搞出胃病,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桀想了想,状态很游离地说,“心情挺好的。”他拿了全校第一,现在每天过得无忧无虑,大好前程也近在眼前,能有什么烦恼。
“你看你这样,哪是高兴的样子啊?胃是情绪器官,心事攒多了就伤胃,努力找找开解自己的方法,别钻牛角尖,知道吗?”
陆桀觉得刚才那杯温水有用,好像舒服了一些,他很感谢校医的照顾,挤出一丝笑回答,“知道了,我会想开的。”
“还难受吗?”
“比刚才好多了。”
“嗯,有空让你家长带你去市二院做个检查,今天先在这躺一会吧。午饭还没吃对吧?我正好去食堂吃饭,给你打一些米汤回来,等下你记得再喝杯热水。”
“好,谢谢老师。”
眼前是白色的帘子,被风一吹,轻薄的布帘敞开一个缺口,又慢慢地合拢上。校医走后,陆桀独自待着,认真回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心事。
坦白讲,他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烦恼,高三毕业后他基本上属于整日放空的状态,他不需要深度思考,也没什么可思考的。可现在这么逼迫自己面对,陆桀好像在内心的平坦之处下了一道铲子,倏地,就挖出奔涌四溅的炽热岩浆。
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刹那间迸发出来,烧得陆桀浑身火热。陆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升上去的,烫的吓人。
他好像开始发烧了。
脑袋晕晕沉沉,思绪却没有变成一团浆糊,反而因为病中意志力薄弱,使得那些被牢牢封印的想法被释放出来,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傅嘉安没再回学校,这本来不至于让人耿耿于怀的。可陆桀后来断断续续听人说了些内情——原来傅嘉安的肿瘤复发了,他又做了一次手术。还有傅嘉安家里确实出了很大变故,他妈妈被卫健委调查了五个月,最后吊销了执业证书。当然傅嘉安跟唐凝雪交往的事更是子虚乌有。
陆桀的拳头,刚好打在傅嘉安的人生最千疮百孔的时候。他让自己刻意不去想,因为只要一回忆,他就能看到傅嘉安躺在地上任他宰割的模样,他是给傅嘉安的生活雪上加霜的加害者。
这几个月陆桀避免任何跟傅嘉安有关的话题,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沉重的自责和痛苦交织在一起,浓缩出越来越强大的威力,几乎要从平地之下顶出许多裂痕。表面上,一切都岁月静好,可在他自己脑袋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先撑不住了。
好难受。他一边觉得胸口中央漏了个洞,一边又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攥着前襟的衣服,快不能呼吸了。
“你发烧了。”
有个人正站在自己旁边说。
陆桀耳鸣阵阵,努力睁开眼睛,已经感到眼前的光线有些虚实难辨,“傅嘉安?”
“你认识我啊?”那个人坐下了,在床边笑着看他。
陆桀病得恍惚,表面却不怎么显出脆弱,只是嘴唇有点发白。他撑着手臂,又坐起来了一些,方便把眼前的人看清,但他不确定自己脑子还是正常的,也许是幻觉。
“你是傅嘉安。”他机械地重复。
那个人又笑了,很有礼貌地问,“不错啊,今天又遇见一个熟人,那我们之前关系好吗?”他拿起床边的热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些热水,递给陆桀。
陆桀在那一刻闪过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傅嘉安做手术去掉的是脑肿瘤,开颅手术危险且复杂,很容易触及庞杂的脑部神经系统,该不会真像电视剧里那么狗血,失忆了吧?
“你,脚踝上缝了几针?”
傅嘉安道,“不记得了,你先把这水喝了,一会我数数。”
那个瞬间,陆桀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抬手伸向杯子,修长结实的手指连同傅嘉安的手也一起包裹住,生着病也逼出一把蛮力连人带杯子往身前拉了一下,他扬起头,不容拒绝地亲上傅嘉安的嘴唇。
忘记了最好,什么都忘了吧。但别忘了我行不行?
傅嘉安愣了一下,但没躲开。等陆桀亲完了,昏昏沉沉地又倒回去,他偏过头到另一边,热气顺着脖子攀上来,他有些倔地说,“你别误会,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真失忆了。如果按我们原来的关系,你肯定会扇我巴掌的。”
陆桀觉得心跳有点太快了,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高烧还是别的什么,眼睛太累了,酸涩难忍,他眨了下眼睛,就再也难睁开了。
他感觉到有一只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