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带年休假包三餐,酒店离她们住的地方也不远,没什么不好的。
徐小丽是个爽快人,说禾姐徒弟就是我徒弟,待她跟待自己徒弟确实也没区别,该教的一点也不藏私,该教训的时候也敞开了说。
酒店饼房跟店里确实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工作量大。她们要备三餐自助餐加下午茶加行政酒廊大堂吧的面包甜点,还要应对住店客人预约的蛋糕。花样其实是不多的,固定的样式轮换着做,但每次都是大批量地出产,全都得是稳定的标准化,手脚要快,工作得要留痕,厨房运转起来的时候像打仗。
以前薛禾教她慢下来,现在徐小丽教她怎么快起来。
闲聊的时候徐小丽问她怎么当上薛禾的徒弟的,赵肆说就是跟她说想学,徐小丽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身边的小徒弟边给她递纸,边好奇地看赵肆。
徐小丽说薛禾很厉害的,她们师傅一辈子带了不知道多少徒弟,薛禾是她们这一代最好的一个。徐小丽说起过去的时候脸上挂着怀念的笑意,她说薛禾是真他妈的天才,怎么就有那么巧的手那么聪明的脑子那么敏锐的舌头,羡慕得要死。
天才就是更有余裕的,她很年轻就能独当一面了,悦澜这种级别的饼房厨师长她早就干过了,大大小小的比赛的奖也拿了不少。干到她觉得没意思,她就跑了,回家自己开个破店,想几点开门几点开门。也好羡慕。她们这种普通人就得拼命,拼命往前头挤拼命挣钱拼命养家。
赵肆心说也不是,薛禾开店还蛮早的,早上7点半开到晚上8点,要管学生们早饭呢。她也不是每天躺着自在收租,她得要顾她家里的老人的,二老上了年纪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跑医院。她的哥哥姐姐们都有走不脱的职责,他们放纵了她玩耍了半辈子,回过来她得要替所有人尽孝,她得做久病床前那个孝子。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也想多陪陪老人,自然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但赵肆见过她疲惫的样子,在深夜打烊后的店里,空空荡荡的,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酒,看着玻璃窗外寂静的夜。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对任何人说。赵肆知道这些事是因为二老喜欢跟赵肆聊天。
薛禾有些时候差使她给老人干点活,老人家热情地招呼她吃这吃那,拉着她说闲话。有的时候讲着讲着就会讲到薛禾身上,说亏欠了薛禾耽误了她,耽误了她的前程也耽误了她找对象,一把年纪了还是一个人。但其实那也是薛禾自己选的,她没遇见合适的人也不愿意将就,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
吵当然也是吵过的,早几年的时候她爸妈也逼她找对象,说等她年纪大了就知道身边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爸妈陪不了你一辈子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爸妈闭眼了都不踏实。
薛禾说闭嘴别讲那些,脸冷了很长一段时间,冷着脸给他们换灯泡买东西、冷着脸陪着上医院做检查、冷着脸给住在医院的他们擦身送饭。最后是她哥哥说的,不愿意就算了,这么多小辈哪一个派不上用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老人家的嘴哪里是能管得住的,隔三差五的就要说上两句,给薛禾说生气了,又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乖上一段时间。
她很多时候也很累。照顾老人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永远跑在路上,看不到终点,也不想看见终点。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是能如她所愿的,生活永远在你觉着好的时候急速下坠,又总会在跌入谷底的时候峰回路转。起起伏伏地,像过山车一样提着心吊着胆,放出声喊起来也只是在偌大的空间里传回孤寂的回声。
人活在世,谁不累?赵肆有时候觉得,烤面包做甜点其实只是她的一个消遣,她不图那个店挣多少钱,她只是要有个地方躲一躲。不管是早上六点还是晚上十一二点,她对着烤箱对着操作台的时候最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