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走向崔云祈时心中闪过从前与他的种种,她发觉,心里并无多少波澜,从前那些雀跃欢喜的情绪,也找不到丁点剩余。
将皇祖父葬下后,她发觉对崔云祈的恨恼也似乎淡了许多,人各有志,崔氏一族的选择,他的选择,她能理解。
只是不能原谅而已。
温润端雅的青年忍不住朝前两步,轻声:“玉儿。”他话音落下时,眼底已经通红。
李眠玉抬头看着他,崔云祈端详着她,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处,将她此时的平静尽入眼底,她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时,眼底分明倒映着他,但她轻轻一眨眼,眼波一动,便什么也没留下。
天真至极、多情也无情至极。
崔云祈想起昔年文昌帝与他的一场对话。
那是两年前,内阁大臣再次上书请立太子,事后文昌帝坐在书房中,叹声道:“玉儿至性至纯,肖似其父,朕唯独爱她。”
他便笑着点头,十分赞同帝之言。
文昌帝却看着他笑了,道:“明德,玉儿天真至极,多情多善,却也能够无情至极,盼你永不负她,否则你便可知,玉儿的心干净得没有任何污秽可停留。”
他知玉儿天真,虽未曾真正开情窍,但依赖他喜爱他,心中唯有他。
他只一想,便不住眉眼笑,温声着对文昌帝道:“臣自永不负公主。”
文昌帝笑笑,再无多言。
崔云祈垂目看着李眠玉,目光湿润,呼吸止不住急促了一些,压抑着心中阴暗的想法,声音温柔:“我父亲将你在此的消息递上去,新帝要纳你进宫,盼我主动献上,又故作大方说要将你赐给我,我便顺这话谢他赐婚。我与卢姝月的婚事,我会退,如今京中你不能去,既你的暗卫能保护你,便让他带你走,但玉儿,来日相见,我还是你玩伴、表兄,可行?”
李眠玉隔着两步的距离看着他,她本准备了许多话,但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道:“多谢你悬崖勒马,归还陈家村人。我来见你,只因此。”
你守君子之约,我便回以君子之礼。
崔云祈读懂她话中之意,此事过后也绝不会再拿陈家村人做什么,可见她说完要走,还是克制不住,上前去拉她,“玉儿!”
李眠玉反应极快,一下避开。
崔云祈继续上前,强忍住情绪,但语气难掩阴翳,“玉儿,答应我。”
李眠玉再退,他依然上前,她便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暗器,她不愿多说,那是一种威胁。
崔云祈轻轻笑了下,再进。
李眠玉眼睫颤着,按下了锁片。
“公子!”成泉再忍不住,惊呼一声就要推开崔云祈,崔云祈却反手将他搡开,任由暗器入体。
他抬头再想看向李眠玉,却发现燕寔不知何时几个纵跃过来,揽着李眠玉已经后退十丈。
“玉儿!前两日端阳节,我给你编了长命缕……”崔云祈根本忍受不了李眠玉离开,疾步想追,却身形一晃。
“公子!暗器上有毒!”成泉看着他唇色一下变暗,再不管别的,一下强行拉住他。
崔云祈脸色惨白又阴郁,看着那暗卫抱着她的玉儿轻盈远去。
他低声对成泉说:“离别总有重逢时,玉儿,我且等着。”
说完,崔云祈便昏厥了过去。
成泉是最忠心的卫士,此时抱着他家公子有些愤恨地朝着李眠玉离去的方向看去,却不能耽误更久时间,招呼着卫士立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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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摸着手腕上的暗器,手脚发软,心跳极快,亦有几分伤感,她第一次伤人,伤的还是崔云祈,一时缓不过劲来。
头顶上方却传来声短促的笑声,她恍惚着回神,便看到燕寔唇角翘着,她忍不住盯着他俊俏的脸多看了好几眼,心中便舒畅许多。
“燕寔~你在笑什么?”她急需要什么事分散她伤人的注意力。
燕寔垂目看她一眼,两丸黑水银一样的眼睛晶亮,慢吞吞说:“你刚才真威猛。”
李眠玉眨了眨眼,被夸威猛心里有些高兴,脑中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武功练成飒爽女侠的模样,谦虚道:“可能是因为我扎了三个月马步吧。”
燕寔又笑,眸光流转,点头,一板一眼道:“该练下一招了。”
李眠玉虚心向学:“那下一招是什么?”
少年望着她,也一板一眼:“拉筋。”
李眠玉觉得这一招听起来就蛮厉害的,武林高手不都讲究筋骨奇佳吗?从前燕寔说她习武天赋一般,可能拉拉筋,这天赋就上来了。
她又开始畅想自己飞檐走壁的威猛身姿,忙点头:“就练这个。”
此时此刻,她的心神再无一点在方才的事上。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就回到了方才的地方,燕寔松开李眠玉,李眠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抬眼看向陈春花几人。
燕寔去旁边遮掩处牵出来一辆马车,一匹马,他的怀里还多了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