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这个,咱们还没往里走呢。”狱卒边走边说,“何况这儿离刑房可远着呢,那边更不好看,殿下放心,咱们不路过那片,这边就这么安静,到了这儿的,恐怕也没多大力气闹腾了。”
奚家三口被关在同一间牢房,快走近时,容知许才听见点东西,是低低的啜泣声。
“就是这儿了。”狱卒提着灯走在前面,转个弯便止步。
容知许这才瞧清牢房,四四方方的方寸之地,别无其他,墙壁粗糙,有大片大片黑褐的污色,角落堆放着干草,也都染上了污渍,秋日里湿漉漉的阴冷。
奚晏正躺在那堆稻草上,身上囚服血迹已经干涸,同干草被黑褐色的血块凝在一起,奚朝浥坐在角落,披头散发,啜泣声便来自坐在稻草旁的女人,往日精致发髻这会儿已瞧不出什么了,活像鸟窝。
容知许看着这狼狈的一家人,心中不能说是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柳苒瞧见站在牢门外的容知许,憔悴的脸上倏尔露出片刻的空白,随即又迸发出惊喜,她连滚带爬地往前,嘴里嚷嚷着:“你来了,你你是来救我们的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朝浥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你们……”
“不是。”
容知许干脆利落地否认。
柳苒蓦地没了动静。
这一家子从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奚晏躺在那不知生死,奚朝浥始终木然地缩着,唯有柳苒静默须臾后,疯了似的拍打牢门。
“不……不,你怎么能不救我们?都是,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怎么会这样!这都是因为你!”
容知许瞧见她手上遍布细小的伤口,像是皲裂,娇养出的富贵花哪里受得住牢狱之灾?可也是这双手,从前无数次拿着鞭子抽在她身上。
容知许瞧见都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不再理会柳苒的哭喊声,容知许又瞧向奚朝浥,这个曾带给她无数噩梦的混账,此时此刻也不过是阶下囚。
“刑部已经定下,明日斩首。”容知许淡淡道,“柳氏说得不错,本宫毕竟与奚家有过渊源,特意来相送,顺道……送三位一份礼。”
奚朝浥猛地抬头,眼神凶狠,但更多的是惊弓之鸟一般的恐惧绝望,切齿低吼:“贱人,你想干什么?!”
容知许此刻并不畏惧,笑了声,轻柔道:“在奚家多日,本宫遭受的一切,总得叫你们也尝尝。”
与此同时,搁下灯的狱卒已经提着鞭子回来。
这鞭子同奚家那竹篾不同,也并非是软鞭,而是一节一节的铁器。
“你……你要干什么?”柳苒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只剩惊恐,虫子一般蠕动着往后缩。
容知许笑不出来,脸色淡淡,吐出两个字:“回敬。”
她今日自己来,就是要和奚家做个了断。
片刻后,回廊深处骤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尖锐惨叫,而其余牢房仍旧安静无声。
“行了,别张望了。”
容瑟拎着蓝莺的后领子,背倚着马车,哭笑不得:“她今天来又不是受气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何况人不是说了,自己能行,你给我老实点等着。”
容瑟怀疑他要不拽着这小姑娘,蓝莺能直接钻进去。
他可听梁慎予说过,罗陵的人能那么轻易带走奚晏,是因为他放水,也是因有人里应外合,否则凭这大牢中的机关重重,就足以让劫狱之人全军覆没。
蓝莺还在往里张望,不住地扶自己腰间的刀柄,低声道:“哎主子,你也知道,公主性子太软了,我这不是怕那个姓柳的疯婆子欺负她么?你真放心让她自己去啊,要不我替你进去看看?”
“啧。”
容瑟松手狠狠拍了下蓝莺的脑袋,低声道:“相信她,她自己能处理好,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你应当明白。”
蓝莺这才安静了点,但还是蹙眉不时往大牢门口瞧。
“别担心。”容瑟轻声,“她和你一样,都是坚韧的小姑娘,不会被那几个秋后蚂蚱欺负。”
蓝莺当年险些被卖入烟花之地,被云氏兄弟救下后,云氏兄弟失手杀了她生父,那时还是个孩子的蓝莺便想要独自扛下弑父的罪名。
她们都知道,有些事需要自己面对。
容瑟明白容知许为什么想要自己去,奚家于她而言,便是最不堪的过往,容知许想要自己去了结,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脱身。
“欸。”
容瑟余光瞄着牢门处的倩影,扬了扬下巴,“那不是出……”
话没说完,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蓝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过去。
“来了么……”
容瑟低低接上后半句,瞧见蓝莺绕着容知许上下打量问东问西的模样,不自觉地挺直脊背,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怎么瞧上去,不太对劲?
蓝莺这丫头平时爱闹,上窜下跳的,在容知许身边时却比平日里乖巧沉稳许多,还有她适才急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