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依然心疼自己的孩子。
不管是祝小宝, 还是霍驰。
他转道去厨房,过了会儿手里多了条湿毛巾出来,“把脸擦擦。”
霍驰下意识双手接过, 老实的在脸上搓了两把,忽然如梦初醒,面色不善盯着他:“这不是抹布吗?”
祝沅:“……”
因为心虚,他轻咳一声道:“我能找到毛巾就不错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娇气!”
霍驰目光微动, 看了看手上的厨房抹布, 又看了看祝沅,脑子里那些诡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的确不是他醉酒的错觉。
太像了。
小时候的霍驰被祝沅娇惯坏了,连他自己长大后回想起来都觉得矫情,手指上的一点小擦伤都要举着手指跑到爸爸面前给他看,大张着嘴巴嚎哭, 仿若是手指其实是断掉了。
大多数时候,祝沅都是耐心的抱着他哄,细心地帮他把伤口处理好。但有时候霍驰实在太娇气, 怎么哄都不行,再加上祝沅上了一天班回来太累, 于是他便冷着脸把他放到沙发上皱眉训斥:
‘你是男子汉, 能不能别那么娇气!’
但霍驰那会并不是有意要折腾自己的爸爸,只是一整天不见他,好容易晚上回来, 他就总想各种各样的办法让爸爸疼疼他,只是他太小了,还拿捏不好尺度容易翻车。
客厅明亮吊灯下方嘉的脸和记忆里祝沅的脸又一次重合,霍驰眼神恍惚。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连凶他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真的是他太想爸爸了吗?
“……唉。”祝沅认命的把他手里的毛巾夺过来扔到一边,顺势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一片寂静,祝沅和霍驰各自占据沙发的两侧相顾无言。
褪去白天的尖锐对立,现在的霍驰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眼里流露出符合他那个年龄的稚气脆弱。
他不再歇斯底里,也不抗拒祝沅的接近,收敛满身利刺,像个乖巧的小狗蹲坐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的酒瓶发呆。
祝沅本该离开的,可他的脚一步也迈不出去。
就在这一刻,他从霍驰孤单的身影中看到了曾经熟悉的影子。
“肉肉……”
祝沅没有喝酒,可他却觉得自己精神也恍惚了,对着霍驰无知无觉的轻轻唤了一声。
原本呆坐着的霍驰因着这一个称呼浑身一颤,猛然转头,眼眸中因为不知名的激动赤红一片。
他几乎炮弹一样迅速冲上来掐住祝沅的脖子,力道太猛不小心把人掀翻后仰,两人齐齐摔进柔软的沙发中。
后背触及沙发的瞬间,祝沅就清醒了。
他的双肩背霍驰死死按压,被迫正面迎上霍驰凌厉阴狠的双眸,心里微微一颤。
霍驰死死咬着后槽牙,过分剧烈的情绪刺激使得他不太能正常发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谁,告诉你的?”
不同于“祝家宝”这个过去被大范围使用的名字,老师、邻居、同学……甚至无关紧要的路人,他们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他。
但‘肉肉’是他们父子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么黏糊的、带着一个单亲父亲对儿子无处安放到快要满溢出来的爱的乳名。是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祝小宝被爸爸每晚抱在怀里,一声又一声的轻声安抚。
虽然后来长大,因为某种羞耻自尊驱使祝小宝不再那么情愿被爸爸那样叫唤,可是他表面上各种抗拒,心里却是高兴的,假装不乐意屁颠颠跑过去扑倒他爸爸的怀里。
后来他被霍凌岳带走,真的就再也没有听过那样黏糊的爱称。
霍凌岳自私冷漠,即使是亲儿子也不见几分亲昵,冷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估量着什么,霍驰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年猪。
不会有人再一边轻斥训他,一边又无可奈何的叫他“肉肉”,让他好好吃饭睡觉,快快长大。
就连祝小宝那个名字也被夺走,换了个他并不喜欢的新名字。改名换姓后,祝沅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亲缘也被割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家,没有人知道霍驰曾经是祝小宝。
他不停试图跟家里的佣人们解释他是祝沅的孩子,自己也并不姓霍,可是那些人并不与他交流,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无论他怎么笨手笨脚的说着不熟练的英语,都得不到回应。
他们好像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带着冷漠的眼神恭敬将他送回卧室,然后锁上门。
霍凌岳曾经说过,“驰”的意思是小马奔跑,代表洒脱不羁不为世上任何事所束缚的自由无畏。
霍驰觉得他冠冕堂皇的样子很恶心。
而且他也不想做自由小马,他就想当爸爸怀里长不大的祝小宝。
见眼前人迟迟不回答,霍驰急了。他抖着双手不管不顾的冲着身下的少年吼起来:
“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