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般盖住了漆黑幽邃的双眼,轻声道:“他知道你的身份,你就不惧他利用你、利用你女儿?”
“我有何惧?‘乐安郡主’的虚名他要借,拿去便是。”萧九矜浑不在意地笑笑。
“你女儿,在门外。”谢绍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是时候要走了。但是我要提醒你,苏二公子并非良配。”
“若你觉得萧遥需要个父亲……”
“——阿遥不需要父亲。”
谢绍话音未落,房门就被忽然推开来。萧遥提着被打湿的裙子走进卧房。
谢绍愣了愣,想说的话还没说完,下意识松开了萧九矜的手退后两步。
“阿遥自小便跟了武师学武。”萧九矜无奈。
这下好了,本来还想着如何跟女儿说不能回京,如今倒也算是不用考虑了。
而或是因为萧九矜与萧遥二人去拿个衣服半天没回来,在卧房中三人面面相觑之时,苏怀澈也向这边走来。
谢绍已经来不及出去了,二人便又遇了个正着。
四个人站在不过几步的玄关处,偌大的屏风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使萧九矜感到有几分逼仄。
“要么大家别聚在这了?也到了大家该走的时候了。”她看向苏、谢二人。
“没想到竟会在九矜院里再见到谢大人。臣还以为,当初您与九矜和离,便是不愿认阿遥这个女儿。”
苏怀澈难得没应萧九矜的话,转而恭敬地朝谢绍行了个臣子礼。
他敛了笑,语气中却不带任何嘲讽之意。似是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说而已。
事实上,萧遥与谢绍长得很像,但凡是知晓当年萧九矜谢绍那点事都能知道萧遥就是谢绍的孩子,只是谢绍本人“当局者迷”罢了。
“毕竟当初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昭王心狠手辣,寒冬腊月不惜将妻子推入太液池中妄想打掉其腹中自己的血脉……”
苏怀澈眸光微动,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满。
谢绍却看向苏怀澈,“噗嗤”笑出了声:“看来,你也没有多了解她——”
“怀澈。”
沉默了许久的萧九矜忽然开口,打断
了谢绍的话。
“当初,孩子是我想打掉的。”她说。
第4章 出嫁 “矛之柄谓之矜,藏刃于朽木也。……
元佑十九年,四月初三,宜嫁娶。
年初才行了延期的及笄礼、如今便要出嫁,十六岁的萧九矜坐在铜镜前,打量着有些美丽得陌生的自己,心里还有几分茫然。
铜镜中的她,额间一点花钿,双颊缀上珍珠,眼尾洒满金粉。眉眼妩媚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俏丽,大红色的囍袍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浓厚的脂粉则使她唇色殷红。
喜娘将一颗颗东海宝珠别到她的凤冠上,金玉钗环加身,萧九矜还坐着,脖颈与腰间就已感到有几分酸痛。
虽痛,可她却依旧坐的笔直,举手投足间全然是尊贵的公主做派——任谁见都得夸一句“乐安郡主不愧是本朝公主典范”。
——只是,旁人不会想到,乐安郡主本人只不过是不敢有意见而已。
今日是她出降的日子,可她却知道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昭王与陛下。
她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半月前,皇帝召她进了金銮殿,问了她近来功课如何,又再次添了她的食邑关心了她几句;随后便笑眯眯的地说,自己为她择了位佳婿。
“——昭王谢绍。”
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的杀神,有封地有兵权,为人残忍、行事暴戾恣意,乃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九矜知道,她嫁昭王,无论是昭王胜还是陛下胜,大概率都是要死的;皇帝这是为她铺好了光鲜的黄泉路。
可她别无选择,只是乖顺地接过了圣旨。
她知,她不得不嫁。
安乐宫外锣鼓喧天,声声奏着喜庆,新娘子本人却只是安静坐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