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与一僵,神情有点古怪,好在满桂只顾着揪他的衣服嗷嗷哭,没睁眼看他。
“……她,她应该是想把糖放进抽屉里。”徐微与温声,“行了,我刚才把水打翻了,劳烦您帮忙收拾一下。”
“……太太……”陈妈欲言又止,但徐微与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推辞不干活,只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满桂一眼,“晚上再收拾你。”
徐微与和满桂两个人乖乖目送陈妈走进水房,徐微与拉起满桂,“真是给我送糖的?”
满桂张着嘴巴哭,从裤兜里摸出两颗桂花糖塞他手里,徐微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你躲着点你娘啊。”
“我躲了。”满桂委屈得不行,“我看见她和你在一起的嘛。”
徐微与微微歪头,“和我在一起?”
满桂哭丧着脸:“她刚才在水房给你梳头发啊,我以为不会发现我。这下完了,娘肯定要拧我的肉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刚才水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徐微与用手给满桂擦脸,“你娘在外面收拾院子。”
“啊?”满桂有些疑惑,皱眉回忆了一会,笃定摇头,指水房窗户给徐微与看“可是刚才,你坐在那后面,我娘站在你旁边,弯腰这样——”
她弯下腰,做出了一个类似于捞或者抱的动作,“给你梳头。我看的很清楚,两个人头嘛。”
……小姑娘脆生生的话响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激得徐微与眉心一条,后颈发冷。他茫然地看着满桂,满桂也茫然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者先憋不住开口。
满桂小声做贼一样问,“哥,你看我干什么?”
徐微与失笑,点她的额头,“你别吓我。大晚上的,哥要做噩梦了。”
满桂迷茫摇头,“我没吓你啊。”
徐微与身后,紧紧拥着他的东西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徐微与以前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他今天吃得很饱,多谢款待。
明月缓缓升上半空,临安城内零零星星的灯光烛火一片一片熄灭,李宅内,李豫年坐在床边,盯着徐微与的院子出神。
他对徐微与的了解并不多,仅有的一些认知全来源于长辈茶余饭后的闲谈。没记错的话,徐微与是逃荒路上被李忌捡到的。
这年头,家道中落的人多,什么王孙公子,地主富豪,遇上天灾人祸都得认栽。光是李豫年见过的就不止两位数。他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徐微与和那些人——真奇怪,徐微与既不像是大家族的公子哥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沉静温和。
像……李豫年无意识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木制窗框上。
像开春时,携碎冰流过冻土的清冽雪水。
这样的人是怎么爬上李忌的床的?
李豫年脑中冒出了些混蛋的念头,纷纷杂杂纠缠在一起,每一个都让他感到恶心。
逃荒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古人说大荒年易子而食,连孩子的命都能不要更何况虚无缥缈的贞洁。徐微与当时孑然一身,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
——对面院子熄了灯。
李豫年抬眼,默然望了几息,起身嘭一声关上了窗。
徐微与当然对此毫不知情,他躺在床上,将那块残破的麒麟玉放在眼前。四下里一片昏黑,他只能用触觉感受玉的纹理。少顷,他放下手,将麒麟玉塞到了枕下闭眼入睡。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玉石朝旁边挪了挪,挤远了那几块桂花糖。
……
……
“排好队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啊——”
徐微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和李忌在一起以后,他的精神一直很放松,但今晚不知怎么的,居然梦见了五年多前的逃荒路。
狂风,城外。
徐微与站在人群中,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入目全是人头,饥民们大多用颜色深暗的棉布麻布做衣,多日不洗,又走了那么多路,全是土灰。所有人都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他们佝偻着脊背,用捡到的枯枝当拐杖一步一步往前走。
队伍很长,远看,像一条快死在泥地上的长蛇,尽头处是几个厚麻布棚子。
棚子前支了两口大锅,正煮着粥,滚滚冒白烟,四个伙计站在锅后,两个拿碗,两个分粥。饥民们分到了粥,千恩万谢一番,在旁边找个地坐下慢慢吃。
棚子底下还有一群人,他们坐在桌上吃饭,衣着干净考究。如果站在近处,还能闻到少许油香肉味。这就是施粥的大善人了。
古人说功成名就不归乡如同锦衣夜行,发善心也同样,一定要让饥民们知道自己吃的是谁的饭才不枉老爷花的买米钱。这本没什么可指摘的,但一边施粥一边在喝稀粥的的百姓面前大口吃肉就是纯粹的炫耀了。
人群中显然有些蠢蠢欲动的,不知是想跪还是想抢。徐微与默默观察了一会,收回目光,看向腿边。
被他牵着的小姑娘已经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