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夏一句“此人不能嫁”,令得时安柔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她自然是听话的,可又有些不甘心,“为何?夏儿识得杜公子?”
“不识。”时安夏眸光沉沉,“只知他亡妻名唤苏玉书,行七。”
时安柔攥紧裙角,一时没听懂,“你的意思是……他的书童是他娘子假扮的?不可能啊,他的小厮就是个男子,不是女扮男装。”
时安夏摇头,“不,他娘子苏玉书的确投井死了。”
时安柔背脊一凉,“投井?”
时安夏淡声道,“他自称杜七郎,是为祭奠亡妻。那小厮唤作‘玉书’,也不过是个活牌位,可时时提醒他不要忘了死去的夫人。”
时安柔彻底坐不住了,“那他求娶我做什么?是想让我替代他死去的娘子?”
想到这个可能,她脸色都青了。她如今日子过得油滋滋,是有多想不通才要去受这个罪?
可事实真相,远比想象的可怕。时安夏不瞒她,“不,他不是要你做替身,而是要给他娘子报仇。”
时安柔吓得脸色由青转白,结结巴巴的,“我,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他为何找我报仇?”
时安夏沉沉的眸色落在她的颊上,“因为……你是时云兴的妹妹。”
当年,时云兴看上个新妇。伙同一帮混子趁着杜徽外出污了新妇的清白。
那新妇正是杜徽的娘子苏玉书。
苏玉书是个贞烈的。初时时云兴以身份钱财诱惑,她抵死不从,时云兴就伙同混子用了强。
苏玉书不堪受辱,留下一纸遗书次日投了井。
杜徽在家里找到了时云兴留下的一块玉佩,又加上娘子所留遗书,悲愤之下上府衙告了状。
温姨娘当时慌称有路子给时云兴拜方瑜初为师,跟时老夫人求了八百两私银,拿去堵杜徽的嘴。
她还威胁杜徽,说衙门里有人。
杜徽把这话听进去了,知权贵官官相护,根本无法替夫人报仇,便收了八百两银子连夜离京。
时安柔听时安夏说起这桩事的时候,简直气红了眼,“时云兴这个畜生!”
更气的是:他造的孽,让我来承担!
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眼圆瞪,“夏儿,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那杜徽对你做了什么?”
时安夏讲得口干舌燥,喉间似揉了把粗砂,实在是这件事提起来令人十分难受。
她端起茶盏欲饮,却触到茶变凉了,只得蹙眉搁下。
时安柔慌忙起身重沏,怎奈十指抖得厉害。滚水冲入青瓷盏中,竟溅出三两点在案几上,洇开几朵颤巍巍的茶花。
不知过了多久,时安夏才将视线从沉沉的夜色中收回来,“上一世,他行贿成了皇商,在外头奔波行走,笼络后妃们的母族,最后将手伸进了后宫。那时,他以为我才是时云兴的妹妹,所以联合多位后妃构陷于我。”
时安柔目瞪口呆。
又听时安夏道,“所以,你绝对不能嫁他。”
因为这一世,杜徽眼里时云兴的妹妹已经变成了时安柔,目标自然也就变了。
时安夏轻轻叹口气,“如果我能早些回来救下苏玉书该多好?”
时安柔:“……”
她倒是早些回来了,可她啥也没干成啊。其实对苏玉书这事,她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时,她听听就过了,从未设身处地为人鸣不平。
只要不是她遭难,旁人受苦跟自己又有多大关系?想必这是她重生一回越过越差的原因罢?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时安柔觉得可能是老天爷都觉得她蠢。
隔了几日,杜徽应约而至。
时安夏端坐正厅上首,见那杜公子一袭靛青长衫跨过门槛。年约四旬的男子,面容周正,眉宇间却凝着层霜色。
他行礼时腰板挺得笔直,声音也不卑不亢,“杜徽见过长公主。”
时安夏淡淡道,“赐座。”
杜徽立在堂下不动,只抬眸静静看着端坐着的尊贵女子。
檐外雨幕如织,昏沉的天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将他半副身子笼在阴翳里。
他青衫下摆沾着几点泥渍,想是冒雨而来,偏那背脊仍挺得如尺量墨线般笔直。
堂内一时寂然,唯闻檐外雨声飒沓。雨珠子砸在青石阶上,碎玉似的迸溅声隔着帘子透进来,在方砖地上洇开一片潮湿的静默。
是时安夏率先开口,明人不说暗话,“杜公子想娶我姐姐为妻,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