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着三分散漫笑意,他不怎么开口,只是偶尔搭话两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周遭同伴总能立时开了笑脸,他却神态如旧,虽然笑着,却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并不热络,有种随波逐流的冷淡。
不知怎么,幻象中的阿拾看上去竟比平日更像梅池春。
“师妹快看!那个就是梅院的姬师兄,是不是风姿出众,见之难忘?”
站在原地的珑玲被身旁人碰了碰,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等等,跟她说话?
珑玲低头,看到了身上月白色的儒家门服。
修为高点的灵修都知道,破除阵法灵域之类的东西通常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自内而外,只要阵内之人脱离阵法控制,找到阵眼可破,第二种就是自外而内,只要灵气够强,就能反过来掌控此阵,通常只有四境灵修才会这么做。
因为,一旦实力不济,还要强行反控,即便能侥幸成功,也会两败俱伤。
这里的幻象从方才肃杀晦暗的气氛,一下子跳转到了此刻风和日丽的场景,显然不是「商君方升」给阿拾的审判,是他正在尝试反控师月卿的大阵。
他,一个一境灵修,试图反控四境灵修师月卿!
珑玲抿紧了唇。
身旁女弟子还在拖着腮痴迷打量,却见一道矫健轻巧的身影已经翻过栏杆,速度飞快地朝着广场上那道众人簇拥的身影而去。
他察觉到什么,视线一转,迎接他的是一阵犹带茉莉香的清风……和一记将他整个人揍翻在地的重拳。
侧着脸跌坐的梅池春缓缓抬眸。
逆着光的少女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她胸前呼吸起伏不定,一贯平淡的语调带着薄怒,再一次伸手握住他,道:
“起来!回家!”
第19章
“看来你们法家的灵域,也不过如此。”
银冠紫衣的身影跨入殿内,卷来一丝云水烟混着杜衡草的气息。
一撩衣袍,蔺青曜在师月卿对面落座,看着棋盘上被其他棋子困杀的两颗白子。
“这两个怎么了?”
女使神色微妙地看了眼自家小姐,蔺大人还不知道其中之一就是那个珑玲呢。
师月卿答:“「商君方升」量罪行罚,原本是想利用行罚时激发的戾气,让他们不辨敌友,自相残杀,没想到一个从幻象里挣脱,另一个更不怕死,想要与我争夺「商君方升」的掌控权……”
蔺青曜剑眉微蹙:“是墨家的哪个统领?汲隐?还是滕绛雪?”
一旁添茶的女使提了口气。
“两个一境灵修,无名小卒而已。”师月卿轻描淡写道。
蔺青曜原本略带凝肃的眉头蓦然松开。
“这也值得你耽误那么长时间?”蔺青曜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从前珑玲刚晋升四境时,对付四境巅峰的梅池春也不过就三日。”
女使垂下的眼眸里有忿忿之色,师月卿却神情自若:
“你最近似乎经常提起珑玲姑娘。”
蔺青曜突然收声。
“毕竟是曾经生死与共的下属,若心中实在难舍,也不妨稍稍低头,礼贤下士从来都是一桩美谈。”
“向她低头?”
蔺青曜冷声嗤笑,面色阴沉:
“我从子午道刚赶回来便彻夜调阅辟兵术内的秘法,替她找到恢复灵气的办法,结果她宁可变成废人,也不肯杀梅池春的妹妹,我还要向她低头?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师月卿轻颦黛眉:“可毕竟,珑玲姑娘替你立过大功,听说你们初入巫山的第一战,珑玲姑娘居功至伟。”
蔺青曜微微出神。
浮现在脑海中的,并非那日珑玲拖着囚车里的梅池春风光归来的模样,而是她自己尚未来得及梳洗沿途风霜尘灰,却先将从东君那里讨回的蔺氏秘术,郑重交还给他。
她说——
少主,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偷去抢,再也不用躲藏苟生。
迟早有一日,我们会向九州,讨回蔺氏灭族这笔债。
当时的神情,语气,每一个细节,蔺青曜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