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们义愤填膺,刘二祖却丝毫没有动怒,神情甚至还有点漠然。
他慢慢地道:“杨元帅一死,那么大的地盘分崩离析,大家当即散伙。郭宁能抓住机会出兵,是他的本事。就算他不出兵,也会有其它地方的兵来。要么是南京路完颜合达的兵,要么是河北路仆散安贞的兵……也不知比起郭宁的定海军,那两支人马对待山东百姓,会不会好些?”
“当日在磨旗山下,两家是约定过的!他只能坐守莱州,山东各地,是我们红袄军的地盘!”一名年轻的军官气哼哼地道。
“当日杨元帅还答应,要把李全的脑袋给郭宁。我们给了么?”刘二祖问道。
年轻军官一愣。
刘二祖继续道:“不止没有给,杨元帅发现李全和郭宁彼此敌对以后,还特意扶植了李全的力量,授他以益都周边活动的全权。所以,谁也不欠谁的,我们和郭宁虽曾敌对,却无私怨……”
猿臂蜂腰的时青刚从滕州赶来不久,带着满脸风尘,一直在旁倾听。
这会儿他忽然开口:“归根到底,两家约定的执行结果,要靠实力来保证。有实力,那约定就坚如磐石。没实力,约定就是废纸一张。而大家究竟作何行动,也只出于利益罢了。此前的事,其实没必要纠结,就算这一趟郭宁得利多些,下一趟,说不定就轮到我们。”
这话什么意思?当下众人都去看他。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余波(中)
“还能有下一趟?”
“轮到我们?什么轮到我们?”
时青瞥了眼刘二祖,见刘二祖神色平静,于是大声道:
“刘元帅方才也说了,杨元帅战死以后,咱们红袄军四分五裂,周围虎狼虎视眈眈,就算没有郭宁,也有其他人动手。而郭宁这厮声势固然最强,但由这院本可知,此人的野心绝大,和寻常金军非是一路。”
这倒是实话,这院本里头的人物,寻常将士个个都是好汉,而大金的高官贵胄个个贪财怕死,面目可憎,简直就是指着朝廷的鼻子在骂。若大金的高官都如郭宁这般,估计大金当场就要暴死,国祚延续不了一个时辰。
彭义斌沉声道:“不止如此。”
“哦?”
“此前他为了夺取益都,用了绝大的铁火砲,炸死了河北名将纥石烈牙吾塔。结果河北宣抚使仆散安贞出兵问罪,也被他硬生生逼退了。”
“好家伙,这么猛的吗?”
众人虽然敌视郭宁,老江湖的眼光还在,对这种事情看得准。当下人人颔首,都道这厮果然桀骜凶横。
时青清了清嗓子,又道:“这几日我特意打听了,他控制山东东路之后,全然不用官吏治理,而将原有的朝廷体制完全架空,在外另起炉灶。”
刘二祖的部下群集于泰山周边,北、东、南三面都是郭宁的地盘,但因深丘大壑阻隔,他们对外界情形的掌握,反而不如地盘在滕州的时青。
当下有人问道:“怎么个另起炉灶法?”
“你们听说了么,郭宁把上百万的百姓都充作了荫户,而后设保伍之法,由定海军的武人层层管辖。故而,这上百万人,如今已经全都不属朝廷了。”
有人吃惊:“好大的手笔!”
也有人问道:“怎么个管辖法?”
“具体的做法,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粗略打探得知,那郭宁以军户为骨干,自上而下的层层军官,分别充任保长、邻长,治民一如治军。军户有照应荫户的任务,同时有权获得荫户产出的一成,作为本人筹备武器、军服之资。除此以外,百姓每逢春秋收获,要向山东军府缴两成粮;若有其它的军需和赋役,这两成粮也可以抵扣免除。”
“一成?两成?合起来三成,可就吓人!大金的制度,夏秋两税合在一起,每亩不过五升三合啊?”
“定海军的荫户,每户得授田百亩,考虑水、旱、腴、瘠之分,再额外调整增减。郭宁在登莱三州就是如此安排,那三州百姓,无不欢悦。如今山东东路的百姓也是一般。有百亩田地为家业,征收三成的粮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何况除了三成正税以外,军府并不设物力钱,征榷税之类,也无脚费,折纳。更没有乡豪,胥吏在其间欺上瞒下,朋比侵暴。”
“那样的话,百姓所得不少,能吃得饱饭。”有人恍然大悟。
也有人悻悻道:“你没听说么,各地的乡豪胥吏都被杀尽了,那可是一场尸山血海!”
周围并没人应和。
红袄军的士卒们,经历了过去一年的大起大落,尸山血海见得多了。
何况刘二祖的部下们,大都出身贫困,与纠合众多强豪的杨安儿所部不同。在他们看来,在这年头不是贵人们尸山血海,就是百姓尸山血海,何必矫情呢?
那人眼见众人不理会,又梗着脖子道:“就算去了乡豪胥吏,难道那些定海军就不欺凌百姓了?那些武人个个如狼似虎,还都是河北来人,与地方上没有乡里情谊可言啊?”
众人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