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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 第5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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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夜亦是昏了头脑,惊惧之下,竟当真应允。

于是府中众人又发现殿下对驸马变了态度。

裴驸马仿佛一夜之间变作了殿下的眼中钉,每一寸言行举止都令她实打实地看不过眼。

尤其是此刻,驸马不过举盏啜饮了一口茶水。

甚至以他世家教养出来的极佳礼容,饮茶时修长指节有力亦适力,落盏无声。

喉间亦未曾发出不雅的“咕嘟”吞咽声。

但殿下还是渐渐变了神色,美目之中,怒意逐渐积聚,而后熊熊燃起,洞亮似火。

裴时行几乎可以自她的琥珀眼眸中望见自己的清晰倒影。

可是滴水之恩,复当涌泉相报,他乖顺地受下了恩人的怒目。

而后同她说起了另一桩事。

寄望为自己继续稳坐驸马宝座多添些筹码:

“殿下,昨夜街上的事已查出些眉目了。”

说起这般事体,他的眉目褪去方才的轻艳,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安康坊中浚仪桥、前横街处生了动乱,路隘人稠,游人如贯鱼,被困人潮中出不得。据刑部今日统计,共十三人被踏死。”

浚仪桥正是她们昨夜所在之地。

元承晚终于还是听到了这般消息,心头有后怕,亦有惋痛之意。

“那最开始急奔过市,而后亮刀行凶的那灰衣男子可有查清,背后追他的人又是谁?”

“这正是奇诡之处。那身短的灰衣男子不见了踪影,许是乘乱窜逃,官府尚在搜寻其人踪迹。”

“追他那伙人是暂住在安康坊甜水桥下脚店的商队,说是昨夜巡视时望见那贼人自他们的车队里窃财,这才会去追。”

当真这般巧合么?元承晚轻敛起眉目。

但奇诡的显然不止这一处。

“裴时行,”她的话音也变得轻缈,似是要在下一刻诉出什么荒诞又离奇的话语来。

“昨夜那些作宣阗打扮的人,大约并不是宣阗人。”

裴时行难得一怔,缓缓抬眸与她对视,语气慎重道:“殿下何出此言?”

“我昨夜曾对着一个歹人说了句宣阗语。

“那是一句极其粗鄙的辱骂之辞,可他背对着我,竟毫无反应。”

哪怕人处于下意识,出于非能自控的反应,在异乡他国乍听得一女子口中吐出自己的家乡语言,且还是这么一句冒犯的辱骂。

对方的反应都不该是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更何况,他们并非陌路之上擦肩而过的无关之人。

却是蓄意针对她,预备要来取她性命的歹徒。

但却完全未受这句话激怒。

“还有就是,”她喉咙轻轻吞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最后那个拖着刀自巷曲里冒出来的男人,我同他有过对视。”

“他的眼瞳是黑的,同你一样的黑。”

他二人此刻一左一右坐在美人榻上,中间隔了个小几,尚且保持方才的对视之姿。

裴时行观她剔透眸色,知晓了她的意思。

宣阗人的面貌生与周人相异,高鼻深目,瞳色各异,若当真是宣阗人,应也会有黑眸,只是极少。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该是如自己眼前这位小公主一般的浅淡流金。

裴时行察觉出她眸中的惧意未散,起身绕至她身旁,复将小公主抱坐在怀中。

又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继续追问:“殿下可否再说一遍那句宣阗语?”

元承晚听话照做,飞快地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音精准,裴时行通晓宣阗语,知这句的确是侮辱意味浓厚,恶意极其强烈的粗鄙辱骂。

但他能听懂,那也是因了前年下道巡察南姚州时停驻两月,在当地所学。

南姚地处大周边陲,同宣阗国甚至有部分接壤,宣阗话语音复杂生僻,与大周雅音相去甚远,读来佶屈聱牙,故而并无多少周人通晓。

饶是他亦费了好大功夫,花去两月方才学会。

“殿下通晓宣阗语?”裴时行饶有兴味地垂眸望她。

元承晚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她只会这一句,单这一句还是因去年玉京楼新来了个宣阗小郎,自他那里学会的。

那小郎生有一对湛澈若海的蓝眸,鬓发蜷曲泛棕,连歌喉亦如同被宣阗神话中信仰的海神弇兹亲吻过,迷离又空灵。

他是少时便被人卖到大周的,后来年岁越长,一张面孔也越发昳丽,便被牙人一路介绍来了上京,而后又被选入玉京楼。

这宣阗小郎酒酣气壮之时,曾多次同元承晚叙起他的故乡,话中有怀恋亦有不甘。

可每次论及将他卖掉的父母,便变换一副面孔,痛加斥责。

每每话毕,必然伴随这一句以母语道出的,令她耳熟的辱骂。

回忆起这般风流人物,元承晚仍是忍不住怀念。

他如今已不在玉京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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