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35节(1 / 2)
可她着实疑惑——
自己究竟有无资格去厌恶这些同她站在一条河流之中,遍身绮罗却又浑身斑斑沾满漆黑血迹的“贵人”?
“殿下当然可以厌恶他们。”
天边却有白亮清光,倏然刺破黑流中的所有迷雾惘然。
是裴时行。
他望出她眼中之惑,亦驱开她心头迷惘:
“臣亦厌恶他们。所以臣不敢徇私,不敢随心弄权,不敢草菅人命。”
“手握权柄之士,便如持剑武人,当守卫天下,切不可横刀向更弱者。”
“至于殿下,”他望向这几分怔楞的小娘子,“殿下若见此等败类,便可同臣一同纠弹劾察,将其绳之以法。”
他似乎当真把她视作赤子,言间甚至流露几分宠溺诱哄的意味。
元承晚有些无奈。
裴时行倒并未将她视作赤子。
只是连他此刻亦是无法。
御史大人心头浓云抑抑,甚至生出几分歉疚。
既寻到明珠,便该令她光耀当世。
他目色沉沉地望住垂眸深思的长公主,面上隐现几分轻狂与痴迷神色。
他怎能眼望着明珠蒙尘呢?
翌日,暑气炎光仿佛一夜便被收束殆尽,天一夜便变得阴沉酷寒,风针侵肌。
御史裴时行于早朝时分上疏奏圣听,劾通议大夫周颐徇私枉法,纵子寻凶,构陷朝廷命官。
帝震怒,下旨黜周颐职,没其财,即日举家迁离京城。
朝野为之震动。
是时乃大周历天正七年,六月廿一,正是皇帝先前与裴时行约定的七日之期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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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们都可以在这个时代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永远不要陷入网暴。无论是作为加害者还是受害者。
变天
宣政殿位于外朝之南, 殿宇台基高阔,良木为造,畴属仅次于正衙含元殿。
此殿飞檐斗拱高翘处, 戗脊之上列九兽睥睨。
骑凤仙人含笑骋目,望皇城千百年流云来往。
两殿中隔宣政门, 平明旦日时分, 文武百官身具朝服,肃仪自此门中入朝觐议。
今日廿一,非朔望之日,乃是听政之常朝。
却是众僚属时隔数日,同裴时行的首次相见。
众人皆知裴御史前几日无端触怒陛下, 被扣了章服鱼袋, 斥职居家。
而后更由大理寺亲自上门纠察。
或许是事涉贪墨。
但观他今日入朝,朱服打眼, 面色冷淡故旧。
好似已全然自这场风波里全身而退, 仍是从前高不可攀的清傲郎君。
崔恪授职于大理寺,他与裴时行是同年, 对方受查期间不便过问。
此刻二人皆处百官队伍里, 他立在裴时行斜后两排, 望去一眼。
见裴时行貌若无事, 默然垂下眼帘。
裴御史重归, 众人在眼神心头惊讶暗叹便过。
总不至于视作一桩大事。
却不料今日朝堂注定要掀波澜,连窗牖外的漫卷西风都好似在为之作注。
“臣裴时行,参通议大夫周颐滥用职权。
“将家中子贿入北所为一;
“前年出为泾州令时私自卖官鬻爵, 贪墨官银为二。
“溺子如虎, 纵子害人为三。周旭虽已身死, 但种种罪状皆在证, 恳请陛下过目。”
朝议方才开始,裴时行便执笏跨出行列一步,在这静水一般无声凝结的朝堂遽然抛入沸石。
沉肃的百官队伍里渐起窸窣之声。
乌衣燕服的官员喈喈低语,交头接耳,又微微侧头觑向裴时行,以目示意。
好似乌台廊檐下的雀鸟,正试图窥伺官场私密。
身蒙贪墨之嫌的人不是裴时行么,怎的竟是他站出来诘责旁人?
这受劾之人还是上京城中温润敦厚的好脾气,从不与人脸红的的周大人。
是那位曾被治下百姓诨称为“廉相公”的周颐。
周颐年迈身衰,自去年领通议大夫的散官衔名便不常入朝。
今日也并不在列。
大部分官员垂眼合袖默立,作壁上观。
只少有几个早年受过周颐荐引的门生激愤出列。
口中再三陈言,俱是为恩师辩驳之语。
裴时行充耳不闻,径自将手中卷宗交予内官,再上呈于御阶上的陛下。
皇帝阅事,殿中终于渐次肃静下来。
唯前排的官员觑得元承绎先是面色平静,而后愈看愈沉,至后晌虎目一厉,似是气极。
却只自鼻中哼笑一声。
至此便是漫长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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