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工程的庆功晚宴,设在半岛酒店。
入夜前天光尚好,厅内已聚了近四十位客人。
沉纪雯提前十分钟到。
她身穿香槟色礼服,妆容依旧清淡,只是唇色比平日多了点冷调。
主持人致辞后,她作为开发方代表发言。
她没带讲稿,只在手中捏着一张名片大小的草稿卡。
“过去七个月,我们总共完成六十九次协调会议,五次现场调整,使首期工程在合约内提前一周封顶。我谨代表项目团队,感谢每一位投资方、执行方的支持。”
她说话时语速不快,声调略低,每个句点都下得极准。
“工程只是开头。真正的价值,不在开发本身,而在让这块地的结构走到真正能流通、能增值、能交接的状态。”
“谢谢各位对这个项目的关注及支持,也谢谢让我们在第一期就有机会,把信任二字落成实体。”
掌声响起,她轻轻鞠了一躬,下台走回了主桌座位。
她刚坐下,李耀恒端起酒杯,侧过身,语气带着几分意味:
“我们曾经以为你只代表欧家,现在我们知道,你代表的是自己。”
席上先是一瞬安静,几秒后,有人低声笑出来,气氛跟着松开。
那晚,沉纪雯坐在主桌,左侧是瑞亨的首席主席,右侧是地政总署的区域主管。
整晚她没有频繁敬酒,也不主动寒暄,却没人觉得她冷淡。她清楚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只微笑。
晚宴结束后,沉纪雯和欧丽华一同回太平山。
“妈妈,我觉得我今晚表现很好。”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轻快的自豪。
欧丽华笑着点头,顺手将她一缕头发拨到耳后:“你是不是黑了一点?”
她轻声“啊?”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自己手背。
最近跟工地频繁、风吹日晒,的确比之前暗了一点。
“你以前在花园晒两个小时都不会黑,现在倒不如以前了。”欧丽华随口说。
“这段时间常去现场。”
“知道。有人说你太爱亲力亲为。”
沉纪雯没接,只轻轻一笑。
“不过也好,”欧丽华语气转缓,不动声色地收了评语,“有点烟火味才像真正在做事。你那身白皮,有点颜色也好。”
她这句像夸也像打趣,沉纪雯听着,忽然有些想笑,应了一声:“嗯。”
夜风吹过,裙摆轻轻晃动,远处海湾灯光一盏盏亮起。沉纪雯站在露台,抬头看了一眼。天很黑,星光不多,潮气扑面。
她知道这不是终点,也不是她最想站的位置。
但这一晚,她确实站稳了一格。
沉纪雯抵达希思罗机场那日,是个典型的英伦阴雨天。
车窗外,街景被雨水拉成灰色素描。她坐在出租车后座,膝上文件夹厚重。
这段日子,她几乎没怎么停下过。
青衣第一期工程起步后,她在跟进的同时又开展了几个新项目。
一切都顺利。她站得越来越稳,也越来越高。
也正因如此,那种不合时宜的失重感才愈发明显。
这些路径、这些安排,全都对。只是偶尔,她也会想起那条没走的岔路口。
这次赴英,纯属公务。
去年,virex首次介入她负责的案子时,身份还只是结构顾问。
之后virex成为次轮入场资方,尽调清单细到合同交割节点与担保分层。那次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家公司不仅懂结构,更具备实投能力,她与对方又合作了两个项目。
沉时安从头到尾,没有再出现过。
那是一种近乎剧烈的空缺感。
有一次,她在项目条款上被卡住,长时间对着那页草稿修改,咬着笔头,脑中反复权衡那个融资结构。
她下意识抬头,想问问对面人的意见——
可书桌对面只是白墙,窗帘半掩,连光都不完整。
她怔了片刻,马上收回思绪,继续低头改稿。
那之后,沉纪雯再也没犯过类似的分神。
她和virex一直沟通顺畅,直到这一次的西草湾旧厂房重建项目,virex首次以主资方身份参与。文件结构有所变化,部分关键条款牵涉资金顺位、控制权比例、未来轮次的转让条款。
她向virex香港办公室沟通时提出几项措辞建议,对方因权限不够,回复道:“若方便,欢迎前往伦敦总部进一步沟通。”
她没有犹豫太久。
一切都合规,一切都正常。
只是当她在雨幕中抵达伦敦的时候,内心某个未被命名的地方,仍旧轻微地震了一下。
会议设在virex伦敦总部的第六会议室,上午十点整。
沉纪雯提前十分钟到达,接待人员引她入内。
圆桌一侧已坐了叁位vir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