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小兔子(2 / 3)
花,饮食起居一应如旧。
东阁烛盏晶明,南婉青倚着美人榻引线穿花,银针翩然指尖,一起一落。颀长身影行经铜鹤松枝灯台,浮云忽蔽日,刹那昏沉,榻上人一抬首,如同此前无数良时好景,待他归来,又是一家团圆。
她不愿提起,他也不提。
他想他是她的夫君,他是她的依靠,她愿大梦初醒忘了个干净,他也与她一并遗忘。梦之中,梦之外,他会是她长长久久的依靠,他们总是在一处:“青青……”
“丧仪是怎么办?”南婉青问道。
她问得直率,宇文序一时缓不过神。竹圆绣绷落下一针,女子右手寻去背面牵出细线,一丝一缕,搅动心乱如麻,宇文序浑浑噩噩落座榻尾,眼前人神色泰然,宛若随意谈论膳食单子。
“我……”宇文序道,“东宫设帐,依太子丧仪,司天监卜日,着礼部及太常寺执事。”
南婉青点点头,不置一词,只垂眸捣鼓针黹活计。
宇文序枯坐些时,移身凑近,引着人说话:“今日可曾好好吃饭?”
“吃了,午膳有一道莼菜羹好。”南婉青乖顺答问,从容自若,“才刚的芡实甜汤也很好,想来还有,你若要尝鲜,让他们送来便是。”
宇文序顺势应了好,渔歌命人传话,不多时奉来一碗莹澈汤羹。鲜芡实嫩嫩轻黄,并有花蜜、红豆,榅桲切丁,白玉清香。宇文序一日奔忙丧仪,只在早起用了饭,勉强尝了两口,食不下咽,仍是赞道:“果然不错。”
南婉青心在手中针线,无暇应声寒暄,宇文序又陪着坐了一会儿,遥看小兔雪白绒毛渐渐丰满,她换了丝线,弥合红瞳与粉耳的娇艳颜色,针脚细密,乐此不疲。
宇文序道:“歇一歇罢,仔细眼睛疼。”
“过几日入殓,若不紧着些,误了日子可不好。”南婉青道,“你闲着无事便去前殿批折子,何必在这儿搅恼人。”
宇文序哑口无言,东阁静寂不闻人声,她知晓凶耗,又好似全然不知,她理应哀痛,她不曾哀痛,她只是云淡风轻。
“今日并无紧要折子,你……”宇文序斟酌张口,“你陪我说说话。”
南婉青眼也不抬:“我忙着这事,岂有闲工夫陪你闲话。”
男人手掌忽地攥住竹圈绣绷,轻轻使力便抢来怀中。南婉青生怕扯坏,不敢下重手争夺,气得柳眉倒竖:“你又闹什么?”
宇文序一手拈针,一手执圆绷子,像模像样:“我替你忙活一阵,你歇会儿。”
南婉青坐直身子,疑道:“你会这个?”
宇文序道:“你教好了,我便会了。”
“下一针落在何处?”
宇文序细细端详绣布针线,半晌不答话。南婉青早知如此,指尖点一点“这儿”,宇文序顺着指点下针,丝线方穿过红绸,南婉青却道:“错了错了,这一针是背后入针,可不是正面。”宇文序定睛一瞧,绯红长线缠绕手绷,如一道突兀裂痕,不由慌了手脚。
“我看你是存心添乱。”南婉青夺回竹绷子,先取了银针,挑开错线,还复如初。宇文序又挨近几分,低声下气:“不是存心添乱……”
南婉青没奈何,心怕这人碍事,免不得顺他的意:“有什么话要说?”
“不说了,”宇文序道,“我只看着你。”
南婉青瞧了他一眼,银针辗转起落,不再言语,宇文序静静守着人,满腹心事权当若无其事,秋暮万籁俱寂。晚膳时分用过饭,南婉青又拿起针线做小儿肚兜,宇文序仍近身陪坐,直至三更天。兔儿红兜子添了带子,滚一圈五彩边,鲜亮喜庆,南婉青铰断尾线,了却手头一桩活计,方且就寝。
“过了困劲儿,睡不下去。”
二人同衾共枕,芙蓉幽帐阴云压顶,张目无眠,阖目无眠,南婉青挣开宇文序怀抱,转去另一头。宇文序亦是久卧不寐,将人搂回怀中,软声哄道:“无妨,我哄着你睡过去。”
南婉青枕上男子臂弯,半信半疑:“你知晓让人安睡的法子?”
宇文序道:“从前不知,如今会了一些。”
“有什么法子,且使一使。”南婉青倚着人,由他一试。耳畔胸膛心跳沉稳,宇文序俯身浅啄鬓发,厚实大掌柔柔抚拍脊背,一下两下,再无动作。
南婉青噗嗤笑开:“你这是哄小儿的法子,我可不是小孩儿。”
“恕我愚钝,如何哄来还请娘娘赐教。”
“如何哄来?”南婉青略一思索,“我要……”
“我要听说书,我要听小兔儿的故事。”
宇文序犯了难:“小兔儿故事?”
南婉青道:“是,快说来,我要听小兔子的事。”
“小兔子?”宇文序冥思苦想,迟疑道,“话、话说……话说有只小兔,腿脚很是利落,一日窜急了些,不当心撞上田边桩子,折颈而死。一农人因以饱餐,自此荒废稼穑,成日守在树桩底下,以求再得一兔。所求自然不可得,警示世人切莫胶柱鼓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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