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节(1 / 3)
这是小崽头一次听着震天的呼噜声入睡,夜里热醒,他发现他被他爹紧紧搂在怀里。
“怎么了?”他一动,赵西平就醒了。
“热,我也渴了。”
“我出去给你倒水。”赵西平给他解开薄袄的扣子,嘱咐说:“待会儿就不热了,别掀被子。”
小崽往外瞅,门帘掀开时,他看见外面有火光,紧跟着,压低的说话声响起。
水端进来,耿中丞也醒了,他坐起身问:“什么时辰了?”
“到后半夜了。”赵西平说,“您喝水吗?”
“不喝,年纪大了,夜里喝水睡不着。”耿中丞又躺下,帐篷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衬得夜格外静。
“也难为玉掌柜能带着商队在关内外行走,商人为了赚钱着实是有毅力,路上的生活太艰苦了。”耿中丞叹。
赵西平沉默片刻,说:“是有毅力,因为她吃过更大的苦。”
“爹,我喝完了。”小崽推开碗。
赵西平把空碗往枕边一放,他躺进被窝,说:“继续睡。”
耿中丞也不说话了,帐篷里安静下来,小崽睁着眼盯着漆黑的帐篷顶,在心里默数呼噜声。等他听到驼铃声醒来,早已忘了夜里是数到哪个数睡着的。
隋玉掀开帐篷的门帘,见小崽醒了,她进来说:“懒虫快起了,我们要继续上山了。”
“只剩我一个人还在睡?”小崽赶忙掀被子穿裤子,他嘀咕说:“娘,穿袄睡觉太热了,我昨夜热醒了,今晚我不想再穿袄睡觉。”
“晚上再说。”隋玉帮他梳头发,待他穿上鞋,母子二人合力叠起被子抱出去。
只剩这一个帐篷还没拆,奴仆们正在捆绑货物,灶里的火已经熄了,小崽漱漱口,接过热粥和煎蛋呼噜噜扒进肚子。等他吃饱,商队整装待发,他再次牵上他爹的手往山上走。
越往上,山上的寒气越重,走过蜿蜒的河道抵达两山夹击的山谷时,河水的流速陡然变缓,枯竭的河滩上落了白茫茫的霜。
洪池岭迎来了冬天。
地势趋缓,人骑上骆驼加快赶路的速度,小崽坐在赵西平胸前,身上蒙着狼皮褥子挡寒,他只能从脚下漏出来的空隙里看山谷里的路。
“婶婶,山顶上下雪了。”绿芽儿惊呼。
小崽听到声从狼皮褥子里钻出来,他仰头去看,山上的冰川罩在厚厚的云层里,棱角分明的冰棱比木椽子还粗,再往上看,山顶似乎冻在冰层里,茫茫雪色和剔透的冰川融在一起,他惊呆了。
“爹,这里跟敦煌完全不一样。”他兴奋地喊。
赵西平朝隋良和隋玉看去,隋玉神色泰然,隋良则是面色苍白,他再低头看满眼惊艳的孩子,他终于明白隋玉对隋良万分怜惜的缘由。
他想让他的孩子眼里永远有光。
她希望她弟弟眼里燃起的光不再熄灭。
捡骨
走过关隘,再向前数十里就到了驿站,耿中丞的常侍拿着官碟去跟驿卒交涉,最终,驿卒同意让商队的奴仆和骆驼都住进马厩里。
“良哥儿。”隋玉快步走来,“小崽在找你,商队的事不要你操持,你去前院。”
隋良回头,说:“我想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隋玉扯走他,说:“篱笆上的刺把你扎伤了,你还要往上撞,那不是傻?又不是没门通行。我们有走正门进屋的资格,就别再像个贼一样翻墙。”
赵西平带着小崽已经把床褥铺好了,耿中丞脱了鞋坐在榻边泡脚,隋玉把隋良推进去,说:“别乱跑,这几天受累又受冻,早点歇下,好好睡一觉。”
赵西平走出去,问:“他怎么了?”
“天冷,人容易情绪低落,我估计是他有点陷进去了。”隋玉叹一声,“再往山下走,秦岭的草原上还埋着我爹,他估计是忘了我爹长什么样子,有可能是在找记忆。”
赵西平沉默。
“没事,他就是有点迷障,你看着他别乱走就行了,不用安慰开解他。”隋玉交代,“你不要觉得这是大事,我们越不在意,他反而不好意思沉浸在这个情绪里,他自己会开解自己。”
赵西平往屋里看,小崽一脸兴奋地不知道在跟他舅舅嘀咕什么,隋良听得认真,脸上也有了神采。
“好。”他应下。
驿卒送来晚饭,隋玉跟绿芽儿吃饱后用热水洗漱一二,脚泡热了就钻进棉花被里睡觉。二人穿的棉衣和狐裘都盖在棉被上,不多一会儿,被窝里就暖和起来了。
身上暖和了,疲累了几日的人沉沉睡去。
夜半,赵西平转醒,他起身看抱着一起睡的舅甥俩睡得雷打不动,哪有半点忧思在怀的样子,他又躺下,心想还是隋玉了解隋良,一招制敌。
天亮了,商队继续赶路,走出这个山谷就是沿着河道下行。
河流表面已经结了冰,冰下还有水流流动,或许再有日,这道山川融水汇成的小溪将彻底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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