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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吕士缘离开茶水间,杜日恆又独自冷静了几分鐘,才回到原本的教室,打算再次向苏智惟道歉。
然当杜日恆的「对不起」一出口,苏智惟便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你不用道歉,士缘哥刚刚都跟我说了。原本我其实就已经想过,你可能会不喜欢陶土的触感;只是,我想着或许你试过以后,也可能喜欢上製作出属于自己的马克杯或者小碗的感觉,才想带你体验看看。所以,你的反应都在预料之内,没事的。」
「你真的没有生气?」杜日恆小声地确认。
苏智惟摇头表示没有,旋即又道:「那你要不要体验上色?我可以到隔壁跟我姊要一个素坯。」
「姊姊的课已经开始了吗?」
「嗯,今天来了不少小朋友。」苏智惟起身开门,「我去找她拿。」
杜日恆彷彿小鸭跟随母鸭那样,紧随在苏智惟后方。透过大片玻璃窗,杜日恆看到无比忙碌的苏智憓,不禁呢喃道:「咦,但是,智憓姊姊感觉快要忙翻了……」
「那我知道你可以做什么了。我们去帮忙她,好吗?」听见杜日恆的话,苏智惟转而提议。
「嗯!」这正如杜日恆所愿,她是那样地喜欢小孩,也想帮助苏智憓。
两人进入亲子教室内,现场的混乱与隔着窗户望进去,那纵使忙碌却安静和乐的景象完全不同——几个孩子正在尖叫,另有几个则兴奋地笑着拍手,还有一些摀着耳朵且表情难受的孩子,以及其馀随意捏压着陶土的孩子。家长们在一旁或安抚,或拍照,或帮着孩子一同创作。苏智憓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尽她所能地回应所有呼叫她的家长或小孩,吕士缘也在不远处帮忙另一组亲子。
见到苏智惟与杜日恆进来,苏智憓彷彿找到可以暂时喘口气的理由,向他们走来,稍微解释一下状况。
这次的课程,是特别开设给泛自闭光谱障碍孩子与家长的体验活动。苏智憓接续着说:「虽然他们大多都是无口语或低口语的小朋友,现在整体也有点慌乱,可是他们都是很有想像力的。如果你们想帮忙,那就稍微看一下,有没有哪个家长或小朋友需要协助的;弟你有经验可以直接处理,日恆的话,请你等等帮我发下整理好的那些顏料包,有少顏色的话你再帮我补。」
「好。」杜日恆乖巧地点头。她想及自己曾在实习时带过一整班泛自闭光谱的孩子们,或许是同样在光谱之上,总觉得能与这些孩子產生共鸣,就算不透过言语。
虽说想要帮忙,没有美术天分又无法接受陶土触感的杜日恆,觉得自己实际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却还是好好地把苏智憓交代的事情办妥。
儘管可能只有几个小时的缘分,孩子们那般或闪着光亮,或专注于眼前的神态,仍深深地打动了她。
这些孩子当中,对于陶土触感排斥的看来也不少,可在陪同家长的鼓励与陪伴,以及苏智憓耐心的教导下,无一不是尽力製作着属于他们的作品。
杜日恆因此感到佩服;同时,也悄悄地思考了起来。
面前这些孩子们是多么美好与独特,纵然各有各的困难,却仍努力跨过,然杜日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从前她被师长讚美过,说她很轻易就能够看出他人好的那一面,找出他人的优点,并且为眾人记住那些温煦的一切好久,好久。对于她自己呢?为什么她无法看见自己也同样值得嘉许?在孩子们身上看到的那些真挚,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打从懂事以来,杜日恆便不断地在探索着自身与眾人的差异性,跌跌撞撞地学习着与人们共处。很多事情,旁人只能提点与协助,真正能解开结的人,还是只有自己。
她必须试图瞭解世界的运作,还得弄懂那一切存在于她,甚至代表着她的特质。她尽自己所能地为日常的每个困境找出解方,纵使摔得坑坑疤疤。
无数次被那份不一样给打倒又奋力站起身子,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与勇气?如同这些製陶的孩子们正用他们的方式捏塑出所期盼的样态,杜日恆也正用她的方式塑造所期盼的自身。
思及此,她感到释然,彷彿这些天困扰着她的自我怀疑与难受,都随着心底放晴而消散。
那些不确定与疑惑仍会再度返来,但在这样的瞬间,杜日恆明白,她可以更喜欢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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