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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智惟看着姊姊回到她的房间。他不晓得她是否打算暂时住下。
轻叹了口气,他的思绪飘回对于祖母的思念,以及一直以来试图了解姊姊的努力。
歷经父母在眼前消逝的苏智惟,因为这件事情產生严重的倖存者内疚,心里有太多的自责,也导致他一直想要弥补些什么。
儘管如此,其实在他心底深处阴暗的一隅,也曾偷偷地埋怨姊姊。那些伤人的话语从未说出口,那样怪罪的想法却总是在与苏智憓相处不顺遂时冒出来,「如果当年她……」
多年后,这些怨言早因为时光的拖曳而淡化,到最后苏智惟甚至不再对姊姊有负面的看法,而是学会与她共处,学会理解她并包容她。
姊姊呢?她是否曾经把他看作弟弟,将他视为同样需要照顾,同样需要被理解的个体,而非仅是受到他的明白与照料?
苏智憓自房间走出,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信封,重新回到餐桌前。
她下定决心那般深吸口气,连珠炮似地,开门见山,「弟,我知道你因为阿嬤过世,还有那个女生的事情所以很难过。所以,我觉得应该要跟你说这些……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跟阿嬤很爱我,很认真地想要瞭解我,爸妈他们也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好难让你们知道我同样地爱你们,好像我一直在带给你们困扰。那件事情也是,你不会知道我有多自责。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不要那么坚持,事情会不会不一样?我也好后悔没有在阿嬤还在的时候,好好地跟她说我爱她。但我想至少让你知道,我很爱很爱你。」这是苏智惟第一次看到姊姊红了眼眶。苏智憓继续道:「这是当年我做给你的生日卡片,一直不敢拿给你,我好怕看到这个又想到那天的一切。可是,这张卡片属于你,我想,现在它能够带来的,远远多过唤起的伤痛。我其实不确定只凭一张卡片能不能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很在乎爸爸妈妈,但我想试试看。」
苏智惟安静地听着姊姊说,双眼也逐渐泛红,水雾匯聚在他的眼下,只消眨眼,便会全数散落。
他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取出,看着姊姊独有的几何图形绘图,她丑丑的歪歪的字,还有那张全家福,眼泪终究还是掉落在卡片上。苏智惟怕上头的墨水因此糊掉,赶紧放到桌上,轻轻推到一旁。
「然后关于那个女生,我也有话想说,」苏智憓没等弟弟反应,她已抹掉泪水,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也才看过她几次,但我真的满喜欢她的。你知道,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受到那些特质引起的困难还有情绪所困扰。无论是读不懂人际关係的潜规则,或者真正的意思被误解扭曲,甚至因为没办法处理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身边的人,这些都仍不断地在我的每一天发生。我知道这一切是多么困难——活着本身是多么困难,喜欢自己是多么困难。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女生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好像,可是也不像,不完全像。从你的叙述,我感觉她比我努力得多。每次她有什么情绪,就算不小心炸开了,都还是很努力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冷静,第一时间道歉和补救,我就做不到这样。更多时候我会觉得错不在自己,更不可能先低下头。她真的在意他人的情绪,怕别人因为自己而不开心;但是,她尤其在意你。我觉得,她甚至比我都还要在乎你,还要爱你。或许你们哪天还会再碰面,也或许不会;可是,这应该要变成你前进的动力。」
「姊……」姊姊少见而肺腑的言论震慑了苏智惟,他久久无法言语。
「你不是一直想要画水彩,想要创作?书店先停掉一阵子也没有关係,阿嬤她……如果阿嬤还在,她也会鼓励你去追求你的梦想吧。这样,如果你跟那个女生再见面,她也会看到你的努力。」苏智憓说完,又补充道:「不会嫌我囉嗦吧?」
苏智惟摇头,朝姊姊温和一笑,两人又回到了早先的安静。只是,这份寂静之中,有许多还未消化完全的情绪翻腾着。
用完晚餐,姊姊没有留宿,叫了台计程车离去。
那天晚上他翻开姊姊的卡片好几回,盯着那张全家福许久。
成年以后几乎不再哭泣的他,却在独自一人,没了祖母的客厅,像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
混合了思念,不捨与释然的情绪,一次全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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