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4)
“那我娘能吃饱饭吗?”
张敏点点头,朱佑樘只觉像做梦一般,他继续追问:“那她能有新衣服穿,能有花戴吗?”
张敏连连道:“能,当然能,只要您在陛下面前乖一点,纪娘娘什么都会有的。”
朱佑樘彻底相信了,他一见宪宗,就跪下叫父皇。宪宗搂着他,喜极而泣,一口一个儿子,他听着这个被称为皇帝的男人发号施令,立他为太子,封他的母亲为淑妃,接她出来享福。那时的宪宗,在朱佑樘心中当真如天神一般。
随后,他被人服侍着,在一个大池子里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穿上一件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衣裳,觉得自己简直飘在半空中。他不停地在镜子前打转,他突然想到,这么好看的他,应该让母亲也瞧瞧。
可当他正要去找母亲时,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他们的脸就像冷宫的墙壁一样,惨白中带着青灰。他被富贵荣华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他就像一条发疯的幼犬,竭尽全力地嘶吼咆哮。
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他不顾一切地跑到住了六年的冷宫。可还是晚了,他见到的只有母亲冰冷的尸体。第二日,张敏也被发现在自己的房中吞金自杀。
弘治帝扶着窗框,念及这些往事不由泪流满面,人人称他为仁孝之君,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块垫脚石就是亲生母亲的尸体。
泪罢坐山观虎斗
现在还要将手伸到太子身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母亲在送他出冷宫时便已明白,万贵妃嚣张跋扈,心狠手辣,如她活在世上,贵妃为保自己的地位,必定会不顾一切除掉他们母子,只有她死,让他认贵妃为母,方能让他保住一条性命。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能认贼做母,幸好皇祖母庇佑,他才能活下来,登上皇位。
可那又能如何呢,母亲不会再复生了,就如同这个被父亲折腾的千疮百孔的江山一般,逝去的终究不能再恢复如初,他只能尽力弥补。
于国,面对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和四境时时的灾祸,他选择遵守成宪,尊奉儒家,以儒家的忠君爱国思想,暂且安抚四方浮乱的民心。于家,他在竭力找寻母家的亲眷的同时,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给妻子和独子以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但是儿子的一番话,却让他猛然发觉,尽管他已然尽力,但所做的还远远不够。抬高儒家的地位固然能稳定时局,却渐渐使得儒臣坐大。只是他们大多数犯颜直谏,并不为私利,的确是出于一片忠心。
他因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大多以听从为主。这样就使得时局越发不可挽回。而对妻子,他给予了她后宫独尊的地位,可却使得外戚膨胀,想到两个妻弟张鹤龄、张延龄的蛮横跋扈,弘治帝都不由扶额。至于儿子,那就更糟了。
他虽非是昏庸之人,却着实性格较软弱。他心知肚明,朝廷需要一次革新,但是他又存在担忧。政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真要下定决心改变,不知要激起多大的波涛,流多少的鲜血。他委实下不了手,也不敢保证祖宗基业经此一役,依旧坚如磐石。可是他的儿子,东宫的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却是年轻气盛,而且对现状极为不满。
弘治帝久站思索后,不仅双腿发麻,就连心逐渐下坠。他步履有些蹒跚,慢慢踱步到坐塌前。左侧的青花海水纹炉中,缕缕沉水香雾升腾而起,弘治帝嗅着这安定心神的香气,这才慢慢定下神来。他得想想,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国家大事的积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得从长计议,可孩子的教育问题,却可以从现在做出改变。弘治帝思前想后,始终觉得,朱厚照还是太过心高气傲了。
“必须得杀杀他的性子。”弘治帝喃喃道,就算要革新,也离不开众位先生的辅弼啊,若让他再这样唯我独尊,蔑视群臣下去,迟早会惹出大乱子。可要怎么教训他呢?
弘治帝正冥思苦想间,忽听见门外传来萧敬的声音:“老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接着便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起来吧,万岁爷呢?”
弘治帝不待他答话,自己在里间直接应了一声:“朕在这里。”
萧敬闻声不由莞尔,张皇后秀丽的面庞有些赧意,她款款向暖阁走去。
嘎吱一声,彩画隔扇门再一次被推开。这对皇家罕见的伉俪相处就同民间寻常夫妻一般,全无宫廷的繁琐礼仪。张皇后自然而然地就坐到弘治帝身旁。她上身着真红大袖衣,下着妆花缎裙,坐下来时微微拎了拎裙摆,露出青色的缎绣鞋尖。
萧敬奉了一盏蜜饯木樨茶入内,便听到皇帝问道:“你怎么此时来了?”
张皇后不答反问:“臣妾听说,照儿今日逃课了?”
帝后这是在谈及太子的教育了,萧敬眼中亮光一闪,他瞥见张皇后的贴身宫女秋华就站在一旁,他心念一动,将茶放在小案之上,也顺势立在了皇帝身后。
弘治帝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他正与皇后说话:“连你都知道了。朕正在为此事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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