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3)
他隐约记得程家十分复杂,人口很多,程维哲作为程家这一代的长子嫡孙,却一没有考取功名从政为官,二没有继承家业。他一个人在丹落这个有些贫穷的北城开着一间小小的茶铺子,想必这些年生活得并不顺心如意。如今他突然归家,念着蹩脚的理由,事事都要让程维哲帮忙,已经是豁出去脸面了。
可这么长时间,程维哲却一句不满都没有讲。甚至如今以为他缺钱,主动把攒了许多年的积蓄都毫不犹豫拿给他,这份恩情,杨中元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他此生无憾了。
杨中元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深吸几口气,这才红着眼睛坐到程维哲旁边的条凳上:“阿哲,这钱你收好,我不会要的。”
程维哲一愣,见杨中元这样固执,不由有些急了:“小元,这钱我拿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泉叔看病吃药要紧,你别这样固执,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人,喜欢笑,一张面容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如今却为扬中远的事情急成这样,想必是走了心的。杨中元承情,表情越发温和,语气也十分和缓:“阿哲,我怎么会拿我爹的身体开玩笑呢?你放心好了,我有钱的,我离开杨家时,狠命要了我哥一大笔钱。”
听他这么讲,程维哲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把那张银票收回袖中,这才说:“好吧,你非得不要,我先拿回去好了,但是以后要是真缺了钱,你别不好意思开口,听到没有。”
杨中元见他脸上满满都是无奈,便咧嘴一笑:“知道啦知道啦,咱们哥俩谁跟谁,我能跟你客气吗?”
程维哲苦笑出声,却没反驳杨中元这句话,他小时候到底有多倔强傲气,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对了,你大哥坤兄那抠门是全城都有名的,居然能让你要出钱来?”程维哲好奇问道。
说到这个,杨中元不由暗下脸色,他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见还早,便叹口气道:“待会儿要给我爹简单做口饭吃,我长话短说吧。”
程维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凑在他耳边笑着说:“你啊,你看看你家里连菜都没有,只叫泉叔吃稀粥吗?我都跟师傅说好了,晚上去我那吃。”
经过刚才那一番谈话,杨中元心里多少放开了些,他想着将来他发达了,一定加倍偿还程维哲的恩情,便痛快应下:“那感情好,我先谢谢你啦,小程老板。”
“我哥哥确实抠门,但……其实还是当我是他弟弟的。当年我父亲过世,留了两间铺子给我跟我爹,这些年一直是哥哥和坤兄在经营的。我此番回来,明确说了自己不要那两间铺子,我只要他给我些银钱,然后让我带我爹离开便是了。”杨中元声音很轻,把那些前因后果都省略了去,这才发现那些天的纠结与难过,却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程维哲早慧,年幼时就多少懂得杨家那些长辈过往,这件事情,他们外人没有立场来发表意见,但在他看来,其实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还算是好的,起码没有像他们家这样……
“你哥倒是个经商人才,这些年杨家能更上一层楼,和你大哥坤兄的努力不无关系。”末了,程维哲也只能这样接下话来。
“是啊,他和我坤兄,其实都是能力很强的人。而且说实话,他们对我跟我爹其实也并没有恶意。我这么些年没有回来,我爹也还好好的,我哥哥还愿意给我些银子,我十分知足。”杨中元这样说着,当初回家时的那些难过与不满就渐渐消散而去,他长大了,懂了许多事情,也知道他哥那样做其实也是更偏心自己的家,可是人不都是这样吗?
只是,他最不能释怀的,就是当年他们一家子,就那样把他一个人送进宫里,如果没有他自己憋着一口气苦苦挣扎,那么第一次挨打的时候,他就挺不过来了。可为了爹爹,他不能死在异乡。
再不上心,再没好感,也比不得冷漠旁观,更让人心寒难过。
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苦闷地憋在心里,经年累月,提醒他要好好努力生活。
人活一世,真的十分不易。
“阿哲,我带着爹爹搬出来,只是因为我们要是留在家里,那阖家过得都会别扭,还不如早早搬出来住,哥哥坤兄能自在些,我爹也能彻底摆脱杨家仆役的枷锁,我自己还能开个铺子努力挣钱,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我没想到,你比小时候成长许多,也豁达多了。”程维哲听了他这一席话,竟觉得自己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这些年他在程家活的那样压抑,无非是背负着孝道和责任四字,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父亲到底想不想要他来尽孝呢?程家要不要他来担这个责任?或许他能离开家,两个人都能更开心一些。
想到这里,程维哲的目光不由变了又变,末了,他问杨中元:“小元,你将来就打算留在这里,守着这个小面摊过活吗?”
他会这样问,因为他自己都不打算留在雪塔巷,更何况是从来不肯低头服软的杨中元,他了解杨中元,就像杨中元也同样了解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