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3)
,后边是破庙改的四合院儿,前边是50年代后盖的水铺。后边人少,前头人多,有几家是刚搬进来的,我都不认识。进屋先跟崔奶奶说了半天话,她在我小的时候带过我,我们两家有几代人的交情。这要说起来,那可没个完了,我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也是所知不多。好不容易等崔奶奶念叨够了,老太太让崔大离帮我收拾屋子,自己去准备切面,张罗着做炸酱面。
我等着吃炸酱面,想起刚才一进院儿,看到前边不大对劲儿。
前头有两家住对门,一个东屋一个西屋。我们这个坐北朝南的两进四合院儿分成前后两段,当中隔了一道二门,前院儿的东屋和西屋等于是东南屋和西南屋。过去老天津卫讲究“有钱不住东南房”。不仅东南房不好,西南房也不好,冬不暖夏不凉,西南房夏季潮湿闷热,东南房寒冬阴冷招风。在旧社会,有钱的人家绝不愿意住这两个死角。
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前边的东南屋和西南屋,都是去年刚搬来的两家。我从前边经过,看见东南屋住家门楣上钉了八卦镜,西南屋住家门楣上高悬桃木剑,想不明白这是要唱哪出儿,降妖还是捉怪?
【7】
按辈分说,我比崔大离差一辈儿,要管他老娘叫声“崔奶奶”。论岁数我也比他小,但是我们俩一向没大没小地胡论,当时我问他:“前边两家搞什么名堂?”
崔大离说:“别提了,缺了德倒了霉的两家,斗上法了。”
我听得一愣:“挑水胡同真是卧虎藏龙,如今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人摆阵斗法?”
崔大离告诉我,前边住家多,几乎每间屋都挤上口人,东南角房主是卖菜的三哥,刚搬进来不到半年,三哥夫妻俩下边有个儿子,上边还有个姥姥,不是孩子的姥姥,是三哥的姥姥。两口子起早贪黑卖菜、卖水果,全家都是外乡人,小孩没户口,也不上学,成天跟在爹妈屁股后头卖菜。挑水胡同全是几十年没有翻修过的老房子,一大家子人刚搬进来,当然要换换门板、糊糊顶棚。换门板的时候,三哥为了便于菜筐搬进搬出,给门上多开出半块砖的量。
他在东南屋这么一折腾,西南屋那家可不干了。
西南屋住的是天津卫本地人,三口之家,邻居们管这家爷们儿叫二哥。二哥是个跑出租车挣钱的,有个儿子五六岁,二嫂子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东家西家到处串门,嗑瓜子扯闲篇儿,四处搬弄是非兴风作浪。她看见对面卖菜的将门户加宽,不由得火往上撞。
以往的人迷信,忌讳门对门。门口门口,门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凑成形势,门大的一家会将对门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她让二哥连夜换门,必须换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块砖的门户。您想,全是平房胡同大杂院儿的住家,一间屋子半间炕,怎么折腾也大不到哪儿去,多说有一块砖半块砖的量。
换完了门,二嫂子还不解恨,又在门楣上高悬一口木剑,按迷信来说这叫“冲门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娘吗?老娘在门前挂一口宝剑,你张开嘴先吃老娘一剑!
胡同大杂院儿的邻里关系,要说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说不好,也真能恨出个仇生死。再者,个别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来的,管乡下人叫“老坦儿”,是老赶的变音,有说相声的编过一个顺口溜埋汰老坦儿,说是“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老坦儿、欺负老坦儿那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的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是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为数不少。
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要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闹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躁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噪。卖菜的三姥姥和对门二嫂子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了一场大祸。
可要说惹了多大的祸,真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
【8】
挑水胡同的邻居们都说三姥姥平素积德行善,老太太早年间逃荒逃到天津卫,住到破瓦寒窑之中,捡烂菜叶子度日。据说一天半夜下着雨,三姥姥正在缝补衣服,这时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家里有孕妇生孩子,来不及请接生婆了,不得不找三姥姥过去帮忙。
三姥姥不是接生婆,但是在乡下的时候也给女人接过生,看到姑娘一脸着急的样子,她不好推辞,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