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3 / 4)
难过吗?当然是难过的,初来不到一个月,她偷着寻了倒有四五回的短见,然而腕也割了,梁也悬了,还往厨房去拿菜刀往脖子里比划了,她却还是好端端地活着。
千古艰难惟一死。
她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心能狠下去,手却是软的,没经过那些遭数,她真不知自己求生的本能那么强,这境遇再古怪再糟糕,她总还是活着,活着就舍不得把自己了结了。
手腕间几道乱七八糟的血痕慢慢愈合,脖颈间吊出的青紫印渐渐消去,这整个过程都无人过问,更无人关心,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血缘亲人,漠然的眼扫过她身上的伤痕,仿佛没有看见,心里只觉得她死了又何妨呢,与这个家并无损失,虽少了一双干活的手,却也同时少了一张吃饭的嘴,算下来不赔不赚,所以只由她去。
霜娘亦把心平淡下来,既死不成,那就要活着。度过刚穿来的那一年迷惘期后,她开始寻找出路,试图脱离名为嫡长小姐实则粗使丫头的生活,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她发现想脱离这个家是不可能的,假如家里的胡姨娘是老虎,那外头就全是豺狼豹,莫说她才九岁,就算她十九了,也没有能力孤身而安全地行走于外面的世界,世情就是这么残酷。
每一扇大门都对她关闭之后,终于有一扇对她开了个小小的缝。隔壁的水塘胡同住着个守寡的李娘子,有一手极出色的绣活,她与霜娘过世的娘亲有几分交情,见她在家里活得实在不像个样子,生出恻隐之心,愿意把自己的绣活免费传授给霜娘。而胡姨娘知道李娘子一件绣品的价钱,同样的一块手帕,李娘子的就是能比别人多卖十文钱,所以在这件事上一点也没有阻拦,还略微减少了霜娘在家干活的工作量。
对于这少有的能抓住的机会,霜娘学得十分刻苦而认真,她的进展很快,于是也很快发现了,刺绣是个非常伤眼的活计。
总的来说,贺霜娘是个比较老实的人,智商平平,情商一般,大部分时候随波逐流,翻不出什么浪花。但是老实人,也是有心眼的。从她发现有劈线这回事存在之后,一到夕阳西下,她就声称看不见线了。
照胡姨娘的心思,恨不得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手不离针才好,绣得多卖得多赚钱才多呀,怎奈霜娘竟有这么个败家毛病,胡姨娘起先当然是不肯信的,逼着她晚上也绣,霜娘也不反抗,说了就听,照样绣,绣出来的花色就和雪娘绣的差不多,谁家铺子要那么粗陋的针线啊?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次,胡姨娘不得不信了——一是霜娘早就说了晚上看不见线,不是后来做得多了想躲懒才说,而且霜娘多年给她的印象呢,是真的是个弱懦老实的丫头,她不以为霜娘有这个心眼,早早就埋了伏笔。其实她不晓得的是,霜娘曾经试图反抗过多次,只是一旦她发现继续下去没有成果之后,就会很快收手,在胡姨娘来说,是这个便宜女儿好欺负好收拾,而在霜娘来说,是她慢慢发现了,就算干翻了胡姨娘有什么大的意义呢?真正渣的是她爹,胡姨娘敢这么对她,根源在于她爹只把她当做家里的一个物件,而即便她忽然金手指大开,把她爹也干翻了,那好了,一个家没了男主人,等于没了屋顶,更惨的是,这个家本身连女主人也没有,胡姨娘是不能算的,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恐怕得把金手指开成金大腿,才能在这个世道存活下去。
所以,就这么将就混着吧,虽然在这个家里她还是受压迫的底层,但至少不再受侮辱了。在她只能做些洗衣打扫的粗活时,胡姨娘当面叫她“蠢丫头”,背地里喊她“小贱种”,雪娘把她推倒撞上桌案,额头出了血,胡姨娘赶过来还要骂她不小心,不好生带妹妹。从她有了赚钱的技能之后,胡姨娘才一天天待她客气起来,称呼变回了原本该有的“大姑娘”。
这里雪娘得不到回应,不高兴得很,不甘心就走,硬挤到霜娘身边坐下,道:“哎,我告诉你个秘密,你明天替我把这个帕子绣好如何?”
贺霜娘心中一动。她今年十六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可能会遇到什么事,她大致是有数的。她不介意跟雪娘做这个交易,假如等胡姨娘来告诉她,那很可能花轿已经等在门口,就等她上去了。
“好,你说。”
果然就听雪娘说:“我刚听爹娘说,给你定了门亲。”
霜娘停了手里的活,抬眼看她,却见这便宜妹妹是个很奇妙的表情,要笑,又有点笑不出来,说是幸灾乐祸吧,偏偏又掺了一两分嫉妒。
霜娘不由诧异,这是给她找了个什么奇葩人家,让她这个模样?便问:“是哪一家?”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家,说出来要吓死你——”雪娘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巴拉巴拉的,就把刚才听见的那些全都倒了出来。
霜娘第一个反应不是思考自己即将到来的冲喜命运,而是:“……姨娘不是遇到骗子了吧?”贺老爷一个闲散的七品小官,攀得上二等爵的永宁侯府?这都跨越了几个阶级了啊?还什么和尚大师算出来的,这听上去就是个该上法制节目的骗局好吗?
雪娘气得挑高了细眉:“你说什么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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