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6节(3 / 3)
他将拎着的半壶梨花白塞到穆明珠手中,笑道:“别府没有这样好的酒,送你了。”
穆明珠哭笑不得,接了酒,想了一想,道:“你若是诚心要谢我,就告诉你叔父,过两日我府上置酒庆贺乔迁之喜,要他记得来。”
萧渊笑道:“话一定带到,至于叔父他去不去,我可做不了主。”便陪同出了府门,亲手扶穆明珠上了马车,立于深夜细语中,望着公主的车驾遥遥去了。
穆明珠也有几分薄醉,头抵在车壁上,隐约有几分昏沉,行得片刻,忽然感到身下的马车停下来。
“是黑刀卫齐郎君。”樱红在车窗外低声汇报。
穆明珠只觉酒意上涌,撩开车窗透气,被迎面的细雨一吹,略清醒了几分,就见寂然长街的不远处,齐云正领兵骑马而来,马蹄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如鼓点般的响声。
“这么巧。”穆明珠趴在车窗上,望着停到她面前来的齐云。
少年微微抬头,自被雨打湿的帽檐下露出一双阴郁黑沉的眸子,声音寒凉,“不巧。臣已久候殿下。”
穆明珠托着发烫的脸颊,已经猜到了几分,仍是笑道:“等我做什么?”
齐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沉声道:“若陛下知晓今夜之事,殿下怕是再不能抚琴作画、安然度日了。”他的声音太过森寒,面色又太过冷峻,叫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忠告还是威胁。
穆明珠清楚,黑刀卫就是母皇的眼睛与耳朵。她今夜赴宴,与萧渊、宋冰相会,席间歌女清客、仆从护卫上百人,必然逃不过黑刀卫的耳目,也就逃不过给母皇知晓。只要齐云向上吐露只言片语,她允诺营救虞岱之事,便会成为一场泡影,自己还会处于嫌隙之地。
“若陛下知晓今夜之事……”穆明珠重复着少年前半句话,酒后的嗓音透着撩人而不自知的意味,她忽而抬眸望向少年,笑靥如花,轻声问道:“那么,陛下会知晓今夜之事吗?”
“会吗?”女孩轻声问,笑意狡黠,眸光中仿佛含了能令他疯狂的柔软情意。
平生第一次,少年听到了细雨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是千万朵花在一瞬绽放,天地间都是花开的声音。
齐云执掌的黑刀卫,是皇帝观六路的眼睛,是皇帝听八方的耳朵,是皇帝锋利无边的爪牙。
只要齐云抬一抬手,皇帝便看不到她做的隐秘之举、听不到她说的悖逆之言。
齐云没有回答她。
可穆明珠已从少年迟迟未答的态度中,窥探到了时机。
“似这等雨夜,正合抚琴作画。”穆明珠手臂探过车窗,软软垂下,醉眼迷离望着少年,语气也是慵懒的,顺着他方才的话开口,“若果真给母皇知晓今夜之事,我今后怕是要辜负此等良夜了……”
齐云目光落在穆明珠垂下的纤纤玉指上。
与他这样的粗鄙阴暗之徒不同,他布满疤痕的手只配握紧冰冷的刀剑,而公主的手却能奏出美妙的乐音、描出惊人的画作。
齐云望着这双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玉手,忽而想起那日南山书院课室之中,女孩推来的纸上,画了他的一幅小像,虽是她闲笔所作、只为消遣无聊时光,可她描摹之时总该看着他、念着他。
齐云终于开口。
他冷声道:“殿下焦尾琴都已另付他人,还说什么良夜抚琴?”
当初齐云送给穆明珠的焦尾琴,被她半是赌气转赠给了谢钧。后来齐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谢钧主动命人来还琴,又被穆明珠以焚琴威胁,逼来人抱琴而归。
一架焦尾琴,引得两人一番大争吵。
此时听了齐云的诘问,穆明珠非但不恼,反而心中把握更多了几分,情知齐云这是开出条件来了。
“我也后悔得紧,真可惜了你赠我的那架焦尾琴。过阵子等谢钧访名山回了建康城,我便同他要回来。”
原本引得两人大争吵之事,此时穆明珠半醉中提起来,仿佛水过无痕,丝毫不存芥蒂。
齐云微微一愣,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反应。
穆明珠趴在车窗上,含笑静望着少年,三分醉意佯做出七分,就手拎起萧渊所赠的半壶梨花白,摸出车内抽屉中的玉杯,满斟其中,隔窗递向少年,柔声道:“雨夜湿
寒,你喝杯酒暖暖身子。”
平素的穆明珠是人前尊贵的公主殿下,全天下除了皇帝,再没有能让她俯就之人。可是当穆明珠打定主意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有百般的手段、千般的眼色。
马车角上挂的宫灯,在雨丝中放着朦胧昏黄的光,洒落下来,照得丝雨如银针,而女孩的素手宛如凝脂软玉。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手,送到他面前来的一盏酒,纵然是鸩酒,又有何妨?
齐云攥着马缰的手一紧,又松开,伸臂去接那玉杯。
弯弓射箭行云流水一般的少年,此时的动作却透着几分僵硬生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