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 第15节(2 / 4)
他把客人胡子上的湿热毛巾拿下来,涂上棉花一样厚实的剃须膏,手里的动作明显比刚才慢下来:“… …那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是珠江社区的,刚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是忙吧?没说完话就把电话给放下了。那个,我来,是你爸爸的事情,”说到这里真是艰难,我咽了几下口水,“那个,他快不行了。… …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你得马上去,去见最后一面,之后… …还有挺多事儿得办。”
男孩手里的刮胡刀悬在半空,好半天没动,像进入定格的画面。
(5)
我低下头去,想象着这个年轻人的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痛苦不堪,又是如何努力去压抑下自己的情绪,我有点后悔从袁姐那里接下这个工作了,也有点后悔硬着头皮拒绝了小汪警官的提议,非要逞强自己来。他要是来就好了,他是个民警,经由他传达的坏消息总比我多,他的心更硬,他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去主动体会别人的情绪,让自己难过。
接着我看见男孩手里的刀来回几次变换角度,在客人的脖子上面比了比,又放回去,换了一把,像是觉得不合用,又像是在下刀刮胡子的那一瞬间改了主意。
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发廊里的音乐声忽然大了,他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你真狡猾。”他说,“看我给客人刮胡子刮到一半了,过来跟我说这个,你你是怕我走了,是不是?”
我没回答。
他说的没错。
我心里有些歉意,但也没别的办法。我在社区上班这么久了,这点小心思都没有的话,怎么办那些不受欢迎的差事呢?工作得往前推,得去解决,得有结果,就像人都会生老病死一样。
“你们是我们社区的老居民了。能代办的事情我们都会代办的。但这次不一样。你得去,这事儿,我们代办不了。”我跟他解释,声音轻轻地,温柔地,只有他能听见。
“… …”
“别耽误了,医生说… …你
爸爸等着呢。“我说。
“… …那就,等我干完这个活儿吧。”
刘天朗再不跟我说话了。他的眼神和手指头都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和镇定,没一会儿就给客人修理完了胡须。他的活计完成得非常完美,外国人很满意。大门打开,又有新的客人进来,前台让他去招呼,他没应,收拾了装着自己刀具的袋子,然后脱掉了身上带有发廊logo的围裙,跟其它的工作服挂在一起。动作是轻盈的,人是安静的。
店长一直在留意这边的男孩,他此时放下了手里的剪刀过来问:“干嘛呀?上班呢!怎么把工作服给脱了?”
刚刚接到父亲消息的男孩听不见别人说话,他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鞋子换上,我注意到那是一双帆布鞋,洁白干净,要不是鞋底略有磨损,几乎像新的一样。
店长不耐烦起来:“哎,我跟你说话呢!”
男孩还是没应。
我几步上前:“店长是吧?那个,他家里出了点事儿,今天得请个假。您通融一下吧?!您帮帮忙!”
“客人这么多,人手都不够用!哪有临时请假的?!你是谁呀?有事儿让他自己跟我讲!”店长见男孩依旧不说话,也不给个解释,就越来越生气了,伸出手,绕过我,照着天朗的后背推了一下,推得他朝前一个趔趄,撞在衣箱门上,啪擦一声——我听人说过发廊里至今还保留着老旧的规矩,师父带徒弟,
大工带小工,看见活计干得不利索了,骂两句,推两下都很常见——可就是从后面来的这一下子,好像忽然把一直沉默的男孩给惹毛了,又好像是给了他发作的借口,他猛地转过身来!
… …
他的动作那么快,谁都没看清的瞬间,他右手臂伸开,手一下子扼住了店长的喉咙,马上有人上来拉架,给店长解围,可刚刚安静的,温柔的男孩一副凶相,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手上扣得死死的,小臂上的血管凸起,同时低声质问,声音像深井中的冰水:“你干嘛碰我?你为什么碰我?你干嘛… …?”
店长被他勒得脸红脖子粗,眼泪冒出来,还说不出话来。
我上去掰天朗铁钳子一般的手指,一边劝:“松手,松手!你干什么?你松手!”
正是不可开交之时,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亮了证件:“警察!都住手!”
一见是他,我马上松了一口气:小汪警官,是小汪警官来了。
天朗松了手,冷冷地哼一声,转身推门就走。
店长趴在地上,狼狈地咳嗽,一只手还指着天朗,嘴里断断续续地:“警官,他,他要杀人啦… …”
“不对!你先动手的!我先推他的!”我指着地上的店长厉声道。
小汪警官没再跟地上的店长纠缠,提醒我去追男孩,我抢到门外,就两句话的时间,发现他已经跳过马路中间的围栏,人在街对面了,我追不上他——六车道的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最近的过街天桥在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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