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 / 5)
他松开手,用手背抹去满头汗水,不住喘着气,眼睛却盯住那小厮,见他并无异样,这才暗暗大松了口气。
那个跟来的中年汉子却来回瞅着那只焦船,连声惊呼:“这是我的船!这是我的船!”
“哦?”程门板望向那小厮。
小厮赶忙解释:“这人叫张六,是个船户,家里有只小游船,常日载客人在这五丈河上游赏。前天一个客人租走了他的船。他听人说了这焦船的事,忙去见坊正,坊正让我赶紧带他来认一认。”
“张六,这真是你的船?”程门板忙问那汉子。
那汉子回过头,满脸惊异,不住点头:“这拴锚的绳索上有三个结,是我打的,还有船板边这个小坑,是上个月有个客人非要自己撑船,不小心撞到岸边水里头一根树杈,顶破的……”
“租你船的是什么人?”
“不认得,是个客人。前天傍晚,我送走一伙儿游河的客人,刚把船泊到岸边,一个人走过来说要租船。那人年纪将近三十,左边眼珠子发灰,也不动转,似乎是个死眼珠,面相瞧着有些凶。他穿了件半旧布衫子,不像个富贵人。我便说我这船租一趟得三百文钱。他说不是租一趟,是租一天。我说租一天至少得八百文钱,他说成,问我押多少钱。我听了有些纳闷,忙问他,客官不要小人撑船?他说不用,他会撑船。
“我忙说给他听,我这船是二百贯买来的,虽说已经七八年,有些旧了,可至少也值一百贯。往常也有客人租整天,也不愿外人在船上,不过都是些官宦富商。若是熟客,便不需押钱,若是头回买主,便押一百贯。那人瞧着虽穷,听了却似乎浑不当事,当即从背的一个旧褡裢里取出了一锭五十两的大银铤。我惊了一跳,这两年,造假银假钱的极多,他模样瞧着又有些古怪,莫不是来诓骗我?
“我接过那银铤,掂了掂分量,又用牙狠咬了几口,仔细查验了几遍,瞧着不像假银。我仍不敢放心,让那人跟我一起去银铺验验。那人瞧着不情愿,却也没说话。我引着他到了街市那边的一家银铺,求里头的经纪帮着验过,果然是真银。我这才放了心,把船交给了那人。那人上了船,钻进船篷,坐在里面,似乎在等人。天色晚了,我便也回家去了,一路回头瞧过几回,都没见人上那船。后来如何,我便不知道了。不过,一晚上,我心里头始终有些不安生,可哪里知道那人果然不是善货,竟做出这等事来!五十两银子如今哪里买这么一条船去?”
“这船上那壮年男子是不是那人?”程门板指着船舱问。
那船主怯怯瞅了瞅,半晌才说:“看身形,似乎是……”
程门板忙走到船边,扒着船舷,伸手将那具没被烧的壮年男尸用力扳转过来。一眼之下,惊了一跳,那男尸左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正刺中心脏,血浸了一大片。
那船主在一旁怪叫了一声,随即嚷道:“就是这人,租船的就是他!”
程门板忙又伸指扳开那尸首左眼皮,眼珠果然发灰,坏死已久。
胡小喜骑着驴子来到蔡市桥边那条巷子里,已近傍晚,人户的门都紧闭着,满巷斜阳金光,极安静。
他正想寻个人打问银器章家,却见一个老者扒在一座宅院大门前,透过门缝向里张望。那老者听到驴蹄声,慌忙转身,朝胡小喜瞅了一眼,随即装作无事,背着手走到对面一座小院,推门进去了。胡小喜一眼瞧见那老者的耳朵生得奇异,耳扇上翘,又尖又长,猫耳一般。他顿时想起,昨晚阿念在路上跟张用说,银器章家对门住着个老汉,生得像夜猫子一般,最爱窥探人家动静,人都叫他胡老鸮。应该便是这人,自己正想寻他。
他忙跟过去下驴敲门,刚才那老者开了门,见是胡小喜,有些惊疑,又略有些慌。胡小喜一见他那双耳朵,再配上这对鼓瞪的老圆眼,笑癖发作,顿时噗地笑了起来。那老者越发吃惊,继而恼怒起来。胡小喜拼力想忍住,但这笑一旦喷开,哪里收得住?笑得弯下了腰。那老者惊望了半晌,砰地关上了院门。胡小喜再无顾忌,索性靠着那门,坐倒在地上,尽兴笑了一场。
终于歇止后,他才沮丧起来,迟早有一天,这前程要被自己笑掉。不过他随即又想起张用所言:“笑就笑,哭就哭。天生一个自在人,何苦自缚百千绳?”也是,虽说自己这笑癖是个病症,但比起其他病症,算是大福分了。总比范大牙强许多,龇着那对大板牙,整日心事重重,嘴不敢大张、话不敢多讲。我哪怕因这病症笑死了,也是一场快活。
想明白后,他心里顿时通畅,爬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土,整了整衣帽,又去敲那门。开门的仍是那老者,满脸惊怒:“你、你做什么?”
“我是开封府左军巡使手底下的,左军巡使大人命我来查问一些事情。”
“啥事?”老者有些慌怕起来。
“你知不知道银器章家在哪里?”
“就在对门不是?”
“他家的人都不见了?”
“嗯,清明那天不见的。”
“这两天再没人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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