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89节(2 / 3)
“就同考我和妹妹一般?”
“要更难一些。”
这便引起了小南的好奇,他把父亲手头上的书卷翻开,对着纸上的字念道:“……子曰不然获罪于天……”
声声稚嫩,尚不能准确断句。
小南仰头看向父亲,示意自己不懂,道:“果真是更难许多。”
裴少淮摸摸小南的头,安慰道:“不急,往后会懂的。”与此同时,他的指尖正巧落在小南方才读的那句话上。
句子出自《论语·八佾》这一章节,原文是——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1]
裴少淮心里咯噔一下,儿子这随手一番,歪打正着,正巧翻到了一道好题目。
所谓“奥”,为屋内的西南角。
所谓“灶”,即为炊房、灶房。
古人迷信,因屋子里西南角终日见不到日光,最是深隐,便觉得西南角里有神灵,且是一屋当中的尊者,称之为“奥神”。
同样的,炊房、灶房作为烹食的地方,管人间暖饱,人们便觉得灶台上有灶神,初一十五皆好好供着他。不过,灶台上烟火气太重,灶神神衹要比奥神低许多。
春秋战国的供奉习俗,直到今日依旧沿袭着,多的是人家在屋角里摆香炉。
于是士大夫王孙贾便问孔子,百姓们为什么都说,与其信奉墙角的奥神,宁愿供奉相信灶神?
“子曰不然”,并非如此。孔子否认了王孙贾的试探与说法。
此句难就难在如何理解这个“然”字。
而这样供奉相信神灵的句子,蕴涵着更深层的含义,用于考一考此地读书人的见解,不正好吗?
一个县试,不求能写出多么深奥的文章,若能有人写出几分意思来,曰“不信世俗成见”、“弃鬼神之见,立正于天”,或曰“信天理而不信尊卑”,不也叫人惊喜吗?
裴少淮执笔,在卷首书题下面,写下了“子曰不然”四个字。
除了“子曰不然”一题略难以外,其余题目以小题为主,中规中矩,难度不大。
如此出题,只因裴少淮想起昔年府学同窗江子匀。
如江子匀一般的农家学子,常因家资不裕,只好购置《十科策略》《二三场群书备考》等教辅书籍,用以增补见识。
倘若裴少淮全凭自己所好,复加后世见解,净出刁钻新奇的题目,偏离科考习俗,对于那些年年岁岁钻研四书五经八股文的寒门子弟而言,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裴少淮一路科考走来,他承认科场的制艺题过于死板,尤其是那些胡乱搭截的题目,简直不可理喻。但要改变这一现状,理应是先改变世道的用才观念,进而影响学风,最后才是顺势而为,修改科考的出题。
再者,若是偏离了习俗,岂不是说段夫子当年敦敦嘱咐他们的“童试小题在于精,乡试大题在于全,会试策问在于新”,全无用处?
人为公时,不能把自己凌驾于世道之上。
中规中矩的小题是裴少淮端平的一碗水,“子曰不然”则是掌心的试金石。
……
民间有句俗话,叫“县官取青衿,宛如拾草芥”,意思是要过县试第一关,就像县老爷捡草一般容易。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文理通顺”便可过县试正场,是世人公认的标准。
县试时间布告出来后,此后数日里,前来报考的学子络绎不绝,从天明到入夜,人数较于往年,涨了四五成,是报考的大年。
此况与双安州一切向好有很大干系。
那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是来一试深浅的,那二十余岁的,则显然是为了拼个好名次,在长案上显显眼,为四六月的府试、院试作准备。
一语言之,县试易过,但直隶双安州的县试案首,是有些重量的,想要拿下,并不容易。
那趋炎附势的齐同知早被裴少淮料理了,新到任的李同知是从山西潞安府长治县选来的,是个实干派,妥当安排着县试的诸多事务,从布设贡院到遴选帘外官,皆有经验,裴少淮这个主考官,并未费太多心思。
同安县的县衙改成了州衙,南安县原来的县衙则改成了贡院,院墙之内,隔分了前、中、后三个考场。
二月初九这一日,三更天,裴少淮起身赶往南安城,贡院里已掌亮灯盏。
裴少淮坐于前院的高台正座上,二十余名老廪生拱手行礼之后,开始唱保,伴着一声声“某某具保”的吆喝,一道道高矮身影步入、按号入座。
少年初初赴考场,如纸皆净白,不知哪朵是真梅。
考案年年见挥毫,而今又满座,握笔不是曾经人。
当裴少淮坐在高台上,望着底下那些年岁尚小的生涩面孔,满眼皆是少时读书的过往,也便是此时,他突然想明白自己为何能遇见南居先生。
不是茫茫中的缘分使然,而是南居先生从文卷里选中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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