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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故梦(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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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十二年。

驻留京城两个月的无相戏班将最后演一出戏,而后便要离开。

那一日恰巧是宫中赐宴的时候,不过晚宴在黄昏时分已经结束,晚上皇帝还有家宴,臣子们倒都已出了宫。

算着时辰,陈怀赶到曲坊的时候,无相戏班的戏也已演了大半。

“今日是什么戏?”他站在人头攒动的栏杆外问着身旁的人。

“《凤凰曲》。”

是有名的情戏,开演时就因为过于直白露骨表露男女情意被议论了一段时间,只是演到现在,却是场场爆满。

凤凰曲的最后一幕是要天女散花的,一种戏法,许多写着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彩花会一簇簇落下。

台上只剩下两个还在念唱词的戴面具人,陈怀能看出其中一个身形是阿南。

她的戏唱得实在普通,好在身段好,底下的嘘声也不算多。

该到散花了,见她在台上随手捻出几支花,向空中一抛,揪着台上两侧的绸带落至台下,她走在台下早已开辟出的小道上,光着脚戴着金色脚环,每挪动一步都是清脆的铃响。

在她走过的红绸小道上,一朵朵花像是从她脚心里钻出来落下似的,步步生花,铺满了整张绸子。

“花落!”她叫喊一声,众花下落,众人哄闹。

“还以为你不来了。”她提着一篮子小花走到陈怀面前,然后伸手至他而后,素手红衫,凭空又捏出一朵花来。

那花是真花,而非地上的绢花,她拿着花扫他的面,而后塞在他胸前:“收不收啊?”

责备的语气多了分嗔,他浅笑接过,看到有人给这场的台柱子送了及篮子的花,阿南撇了撇嘴,见热闹散去就拉起他的手,道了声“走”。

他们一路跑到京中高塔周遭,陈怀亲眼看着她撬了锁拉着他溜进去,他们一连跑了九层,上气不接下气,趴在高塔上又喘又笑。

“你想要花吗?”想起她临走时看向别人送的花的眼神,陈怀问。

她双手指尖怼了怼:“平常无所谓的,今日有些特别,今日我生辰,十六岁了。”

陈怀微楞:“戏班子里的人不为你庆生吗?”

“我在家时就不庆生,戏班子里的人更不会在意。”她靠在塔上木栏上说。

“为何?”

“有一年生辰时,我姐和我哥带我出去玩,我在街上被人抱走了,差点被卖给……”阿南顿了顿,而后指向京城东南角一处府宅,“那家的糟老头子,他最喜欢小姑娘。”

陈怀眼神微变,她倒一脸无谓:“我家里人最后把我找到了,我没出事,但就此之后我就不爱在生辰时凑热闹,家里人吃顿饭也不多提,省得我伤心。”

所以今天她不在家中过生辰,爹娘也是管不着的。

“这京城里……”陈怀看着她被风吹得翻飞的袖子。

“辉煌金玉,败絮其内而已。”她轻笑,虽说她也不过是败絮中的其中一缕。

当年抱走她的人牙子是不长眼,以为她穿得随性一些不是大户人家的,差点卖她出去,那买主倒是先识出了她。

有惊无险,但被捆着关在阴暗的马车底里的一夜,终究让她不敢再去想。

她看向陈怀,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呆呆傻傻,便道:“你爹娘应该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个好人。”

他点点头:“我娘是军妓,有孕之时正逢军队溃散。我爹碰巧照顾我娘,虽非我亲父,但一向待我很好。”

“你想要花吗?”他又问了一次,看到她犹疑,就说了句“等着”,而后就一个人下了塔。

他不能跑了吧,事儿还没做完呢……

等了快一个时辰的时候,阿南有些慌了。

踮着脚往塔下望了又望,也没看到人影。

在高处站久了也凉,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懊悔刚才怎么就放走他了。

夜色暗幕里,染得暗红的木栏上突然多了一朵嫣红的花,她抬眸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缓缓移动步子,回头却看到一朵朵花落在自己刚走过的地方。

是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浓烈。她突然不走动了,开始提起裙子转圈,那花就纷纷下落在她的裙摆和脚下。

“跟人家买花,花了些时候。”他坐在塔缘上看着她仰头笑。

“为什么是石榴花?”她捻着其中一朵问。

“你和它,很像。”他说着。

浓烈地开在这热闹的京城里,鲜活明媚。

她捏着两朵,伸出手来微微扭转,又变出几朵绢花来:“送你的。”

这戏法她小时学过一阵,为了捡起来又练了一个多月呢。

“不过这石榴花摘下来不易,绢花抵不了你的情。我明日就要随戏班子离京了,你还要点儿什么?”她问。

听闻她要走了,陈怀眼神暗下来。

“你要去哪儿?”

“四海为家,不知道去哪儿。”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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