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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楚只带了一个背包。
她是逃出来的人,背包随步伐晃出点沉闷声响,像知了在仲夏叫唤得没了力气一样。
沿着廊河上坡,路过的摩托逆向从身边飞驰过去,卷起细微尘粒,幽幽飘到她的眼睫。陈楚揉了揉眼,看见落日已经沉下半个身子在水底里。
她的路费用完了。
有黑车司机说捎她一段,眼珠子黏在她胸前臀侧,剥都剥不下来。吐了口浓白的烟,才笑眯眯对陈楚说,“上来吧,免费送你过去。”
免费?免费的东西可贵了。
陈楚没搭理,忍着太阳的恶毒,不敢绕小路。
径直沿着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她从大巴车站一路靠走的过来,不知不觉已经闻到两边路旁的晚饭菜香。
有白粥米香,和带着海腥味的虾米银鱼。许多年没有闻到这个味,馋虫如雷作响,陈楚发现自己饿了。
她转进巷子,看见了福运楼剥漆的大门半敞着。这栋只有10层高的旧楼,在暮霭沉沉的夏日傍晚里,像被剥了筋骨的巨兽,软绵无力地趴在巷口。
陈凤从城东嫁到这里也二十年了,居然攒不下钱来搬走。
陈楚走近一看,大门的门锁早就锈得坏掉了。
她提着箱子走上五楼,楼道里有股烧尽的烟蒂在水里泡了太久的酸涩霉味。
迎面碰见下来的住户。
男的女的都有,瞧着陈楚那张陌生妖冶的脸,都禁不住打量几番。面色是敷了粉似的白,嘴唇是吸了水似的花,淌在腮颊的汗没有削弱风情,狼狈也很美。
腰肢细软,一步一摇,她忽明忽暗地在这个狭窄的楼道里晃出不一样的光。
有个男人下楼,迎头看见陈楚,眼神亮了亮。他先是抬头往上瞧,确认没有人继续下楼,又低着头,压紧嗓音问,“七楼新来的?多少钱一晚?”
陈楚脚步停住,“你妈多少钱一晚?”
“哎,你什么意思?”
陈楚冷冷地说,“我问你妈多少钱一晚呢,傻逼。”
“我操你妈的死三八——”
被揭穿贪色的男人先急了,音量猛地拔高,开始骂人。楼板太薄,这一嗓子立刻召唤出凑热闹的好事邻里,五楼里有几个脑袋冒出,端着饭碗在看八卦。
陈凤听见,放下要收拾的碗筷,指头上的油腻来回抹在围裙,快步从半敞的家门出来。
“阿楚?”
陈楚侧过头,碰上陈凤询问的目光。那个男人发现是邻居认识的人,灰溜溜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一眨眼的功夫人影没了,跑得比贼还快。
那几颗脑袋也不见了。
“大姐。”
陈楚立即转变态度,低低喊了一声。
“来了就快点进来吧。”陈凤语气有点恼,“家门都没进就要跟人吵架吗?你就是太欠人管教了才这样……”
陈楚没回答,抓着背包肩带进了那扇窄门。
两双睁大的眼睛从电视机前挪开,停在她身上。
陈凤是家里的大姐,陈楚是最小的孩子,中间还隔着一个姐一个哥,两人相差22年。陈楚年头刚出生,陈凤年尾就嫁人了。
也许屁股大好生养这事属于陈家的遗传。
陈凤大儿子梁宇比陈楚小3岁,今年20。二女儿梁晴14岁,最小的儿子梁晓10岁。
家里穷,孩子不敢生太频繁。岁数差距大,才好生一个出来,拉扯大了再照顾后面的弟弟妹妹。
这也算是陈家传统。
梁晴和梁晓正盯着许久未见的陈楚。
上一次见面时陈楚才刚初中毕业,在南城另一头的旧宅里。大年初二陈凤领着他俩回娘家,匆匆瞥了陈楚几眼,混在那群抽烟喝茶的老老少少里,陈楚白得发光,头发乌黑,拿眼角睨着所有人。
后来听说她离家出走了。
陈凤说,“叫小姨。”
“小姨。”
“小姨。”
梁晴喊了,梁晓这个半大的跟屁虫也乖乖跟着喊。陈楚挤了个看不出心情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吃过晚饭。
“坐下吃饭。”
陈凤说完进了厨房。餐桌的残羹冷炙,被拨进那道还剩大半的水蒸蛋里头,明黄的蒸蛋淋上酱油颜色,像在卤锅里浸过一样。
陈楚分不清是真的太饿,还是看饿了,自顾自拉开餐椅坐下,把背包放在脚边。见桌上还有一副干净碗筷,她拿起来就开始吃。
心里有股很快被掩盖过去的酸楚。
这个大姐多年没见,和她岁数相差太多,聊不来,两人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寒暄几句。
她离家出走之后就更没联系了。
陈楚从那个血汗工厂偷跑时,举目无亲。她给仅存的几个亲戚打电话,只有陈凤在沉吟片刻后,把这里的地址给了她。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饭菜如何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傻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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